这日卯时,御辇里坐着的承昭太子打了个小盹,清醒了以后发现今日这上朝的路走了好久,还是没走到太和殿。
他撩起车帘,眯着眼在昏暗的天色里瞅了瞅前路,又瞅瞅车侧面目不斜视的江俨,知道这人面上端着严肃,其实不过是在望着虚空出神。
喊了声“停”
,容璟绍噙着笑神情玩味地开口:“江侍卫,今日又走错路了!
本殿下是要去太和殿上朝,不是去长乐宫看皇姐。”
江俨一愣,飞快地翻身下马,想也不想跪地请罪,“卑职有罪。”
容璟绍搓搓下巴,怎么这人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幅愣愣傻傻的模样?他笑眯眯道:“怎么江侍卫自打我皇姐回了宫,就老是做错事?这才第四日,连我上朝走错路都已经第三回了。”
皇姐回宫这才第四天,刨掉其中一天休沐,剩下的三天连着三天上朝都走错路,江俨连着请了三天罪。
得亏他性子软和,要是遇上个心冷的主子,这种不尽心的侍卫肯定讨不了好呀!
容璟绍随口一诌:“这长乐宫一路的景儿倒是不错,莫不是江侍卫被这一路美景迷了眼?”
朝着前路看了看,天色乌漆抹黑的,别说是景儿了,除了回廊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摆,负责宫禁的宿卫军一队一队走过,还有守值的打更太监提着灯笼打呵欠,别的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虽说父皇怜惜臣子,把上朝的时辰从卯时推后了半个时辰,可这冬日夜长,这时候太阳连条缝都没露。
江俨头垂得更低,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一点波澜:“卑职不敢。”
太子容璟绍品了品这几个字,笑得像个狐狸,慢悠悠地问:“是不敢……并非不想?”
江俨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垂了眼皮没说话。
太子心中惆怅,江侍卫低着头,又一向面无表情,他的心事根本别想从他脸上看出来。
可江俨你好歹得遮掩一下呀,当着本殿的面三番五次心不在焉,本殿又不是瞎子怎么装看不见!
——真是让他好生为难呀!
容璟绍放下帘子,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起来吧。
行得快些,可别误了上朝的时辰。”
江俨应喏上马,临行前又朝长乐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有半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各地的折子雪花一样上奏。
一到年关时候,平日里就算再不知变通的臣子也得变着花样的憋几千字的吉利句子。
一干子大臣舌灿莲花,都会在折子里写上大半篇吉祥话。
末了再用两段委婉地夸夸自己这一年的业绩,谈谈明年的目标。
结尾祝圣上合家欢乐。
每天几十封折子都是一样的套路,可文宣帝看得一点都不腻烦,反而心中暗爽。
他一年到头日理万机励精图治,平日里看多了各种旱灾水灾饥荒流民、还有弹劾上谏要钱等等折子,好些时候一看到那些一本正经的折子就觉得牙根儿痒痒。
每年只有到这过年的时候,朝中没什么大事,往日在街头闹腾的地痞流氓都安分了,靠劫人财物为生的山匪水匪也歇了趟,臣子们没什么值得上奏的事。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文宣帝才能舒舒坦坦地看一回折子,还能怀着鉴赏的态度看看哪个臣子文才文风更好。
文宣帝趁着最近清闲,顺便叫着太子也来。
每看过一位臣子的折子,就跟承昭说说他印象中这个臣子的才识秉性,也算一举多得。
容璟绍自然听得仔仔细细的。
他如今十七岁,对这京官可谓了如指掌;可对外放的地方官员却知之甚少。
父皇挨个地仔细说,他就听出不少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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