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有人暗中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多余动作,顷刻便会引得万箭齐发。
一个念头倏尔闪过,齐钰目光一变:“难道是……”
沈孟枝唇角牵开一丝平淡笑意。
他提了声音,缓声道:“庶民江枕,见过魏相。”
屋中的琴音骤停,余音铮铮。
能有闲情逸致隐居在山野之中的,便是大秦那位告病的丞相,魏钧澜。
半晌,一道清朗声音淡淡传出:“进。”
屋中焚香四溢,清淡味苦,格外醒神。
二人绕过竹枝屏风,走到正中院落。
天地一方似被囚于这四角屋檐下,有一人安然坐于竹榻之上,青衣潇碧,风骨清癯,手侧还陈着一尾檀木琴。
两名侍童立于他身后,手中分别持着一副棋盘、两盅棋子。
沈孟枝视线自他们手上的东西一扫而过,随即一礼:“见过魏相。”
魏钧澜微微抬手,一指他面前的竹椅,道:“坐。”
沈孟枝依言照做,齐钰站在他身后,与他短暂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格外规矩地低下头去。
两名侍童走上前来,将棋盘布置在石桌上,然后退去。
魏钧澜拿起黑子,目光在沈孟枝身上游移许久,转而微微一笑:“来,陪我下一盘棋。”
他什么也没有问,沈孟枝反而有些拿不准对方的动机。
他垂下眼,伸手从棋盅里摸出了一枚白子。
二人凝神,不再言语,均是将神思放在了眼前这变幻莫测的棋局之上。
沈孟枝的棋术是方鹤潮亲手教的,也与这位燕陵前朝的丞相一脉相承。
棋风静水流深,将对手沉溺在这种平和的假象中后,再骤然收网。
先前埋下的看似无害的暗棋,此刻便成了密不透风的阵脚,锋芒毕露,逼得对方缴械投降。
然而魏钧澜的棋招,却是隐。
隐去玄机,隐去目的,隐去章法,每一子都落得平平无奇,游移在沈孟枝的白子四周,若即若离。
即便如此,沈孟枝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出棋的速度愈来愈慢,上一秒自己布下的暗棋,下一刻就被魏钧澜反用来牵绊自己,到最后,手中棋子几乎无处可落,处处死局。
直到无路可走,他终于放下手,无奈一笑:“是在下输了。”
魏钧澜凝视着这副胜败已分的棋局,似乎仍在回味。
半晌,他忽而问:“我听御史大夫说,你是褐山书院的人?”
沈孟枝道:“正是。”
“你的棋术,像极了我的一位老朋友。”
魏钧澜淡笑一声,“这些年,我久居山中,竟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
你的教书先生,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沈孟枝一怔,连着身后的齐钰垂在身边的手也微微一紧。
若不是今日,恐怕无人得知,大秦的丞相竟然与燕陵前朝丞相相识已久。
“先生姓方,名鹤潮。”
沈孟枝并不完全信任对方口中的话,但还是缓缓道,“元历四十二年乘鹤西去,尸骨葬于褐山山麓,此后万万年,与秋江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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