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告诉陈桉,当时有一种渴望报复的兴奋感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甚至在高烧不退的情况下,仍然跃跃欲试想要爬起来——尽管不知道爬起来要做什么。
原来还是有执念,还是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甩一个耳光,说一句狠话,或者用最最世俗的方式去辱骂和炫耀。
她想要见到他和他们。
她现在退无可退,破釜沉舟,没有任何值得担心和在意的人,除了她自己。
余周周知道,那一刻,她是甘心去做一颗自杀性炸弹的。
她等待着引线被点燃的那一刻——
辛锐在公车上几乎冻僵了,不得已放弃了座位站起身跳了两下试图缓过来。
窗外绚烂的霓虹打在厚厚的窗花上,映出流溢的光彩。
今天的外教课,她做完了一整套解析几何的专项练习,直到看见坐标轴就想要呕吐。
音乐课美术课上,老师用大屏幕放欣赏片段的时候,她一直拿着抄写了成语和英语单词词组的便签低头背,仿佛沈屾附体。
更不用提隔三差五逃掉的体育和课间操。
只有外教课,她积极地发言,因为她觉得,英语口语是很重要的技能和门面。
门面。
让自己“上档次”
,变成像余周周和凌翔茜那样的女生的门面。
只有辛锐自己知道她为了变成另一个人付出了多少努力。
当初余周周居高临下地帮她,以为她所要的只是好成绩,摆脱所谓的差生待遇。
其实辛锐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每当初中的她在课堂上哑口无言像块石头一样伫立许久才被许可坐下,她就会闭上眼睛,用幻想覆盖这一段记忆。
黑暗的幻想世界里面,她方才口若悬河,赢得四周噼里啪啦的掌声,甚至还帮回答不出问题的余周周解了围。
坐下的时候,就能看到温淼投射过来的躲躲闪闪的目光。
这样的幻境,辛锐有好多种。
音乐课的时候会出现舞台女皇的幻境;美术课上会误以为自己能够侃侃而谈点评梵高拉斐尔;甚至在体育课上都会盯着自己臃肿的双腿发呆,用目光将它拉长,变直变细……
余周周怎么会知道,除了学习成绩之外,她为了让自己的幻象成真,每天跑圈,减肥,狂背历史和艺术知识,像听英语听力一样听流行歌曲,了解娱乐圈常识,让自己在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不至于像个外星人,甚至能够成为人缘很好的中心人物……
辛锐一直都认为,自己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她是辛美香,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不是另一个人。
只是辛美香。
漂亮的学年第一凌翔茜在外教课上用标准美音一通抢白,辛锐站在原地,大脑空白,突然有了一种被照妖镜打回原形的恐惧感。
从第一次见面她的直觉就告诉过她,会有这么一天。
她摔得碎何瑶瑶的镜子,可是凌翔茜的这一面,要怎样才能敲出第一道缝隙?
辛锐迈进狭小的新家,掏出钥匙的时候,就听见里面锅碗瓢盆摔了一地的响声。
“我他妈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给我出去喝酒,你他妈怎么不直接喝死?!”
穷,窝囊,无休止的争吵。
既然这样,你们怎么不离婚,你们怎么不去死。
辛锐把额头贴在门上,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让她羞愧而痛快。
余周周一定不知道,尽管她失去了妈妈,可是自己却那样羡慕她的自由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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