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心果然沉默下来,垂着眼,纤长的眼睫覆盖住眸子,半晌才道:“不瞒你说,我对她确实有些意思,在横塘时也同家里要求过,打算托人登门提亲,可是……”
他慢慢摇头,“殿前司既然承办过看管谢家的差事,必定对四姑娘的身世了如指掌,家里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并不十分赞同。”
“那四姑娘对你呢?”
沈澈是有心探听,笑着说,“恐怕也指着小侯爷救她出虎狼窝吧?”
李从心说不,万分遗憾地嗟叹:“倘或她有这份心,我倒敢大胆施为了。
上回央我母亲托媒人登门,结果我母亲反把人家羞辱了一通,害得四姑娘挨了训斥,我到今儿还觉得很对不起她。
她那个性子,受了委屈也不说的,就是远着你。
我前两天见了她,她像是比以前更自省了,不知是碍于家里长辈都在场,还是对我从未上心……”
沈澈简直要发笑,“小侯爷可是脂粉堆里混惯了的,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一个小小的庶女愁眉苦脸,叫我拿哪只眼睛瞧你?”
李从心想了想,也自嘲地发笑,“风流债欠得多了,少不得要偿还。
她确实和我以前认识的姑娘不一样,若说勾人,她行端坐正,半点也不越雷池,可不知怎么,偏能叫我念念不忘。
我想了想,家里将来确实缺这样一位当家主母,要是有她管着,或许我能长进些。”
沈澈惊诧之余不由哑笑,原来不止一个人这么想,难道这位四姑娘有“主母相”
么?这种事,说到底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也见过谢清圆,却从不认为这么一个小姑娘,能担负起一家子的琐碎来。
闲谈了半天,终究要言归正传,李从心道:“我定了初六日在我别业备宴,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谢家兄妹也会一并到场。”
沈澈刚要开口应承,却听隔扇门那头有个嗓音传过来,“初六正好休沐,上头体恤殿前司这段时间辛苦,多赏了两日填补先前的亏空。”
沈澈和李从心都站了起来,那厢话音才落,人就到了门上。
沈润一副温和洁净的面貌,寻常燕居时也没有逼人的气焰,反倒闲适优雅,很有读书人的秀色。
他含着笑,边走边道:“上回咱们赴了谢家的宴,一直也没有还礼的机会,我看这样吧,这次就设在咱们府上,没的叫人笑话咱们武将人家,不懂礼数。”
李从心有些迟疑,他结识沈澈,和沈润当然也有过交集,往常竟没发现他是个这样周全的人。
沈澈顿时意会了,笑道:“也好,芳纯同我说过,很喜欢谢家四姑娘,要是把宴设在咱们府上,她知道了定然高兴。”
他们这样热络,反让李从心意外。
沈家当初满门入罪,沈润兄弟忍辱负重才有今天的地位。
沈澈倒还好些,在哥哥的庇佑下没有吃太多的苦,沈润则不同,重振家业的担子全在他身上,多年下来看透了人世间的冷暖,不喜欢热闹的场合,也不与人有过于密切的往来。
沈家除了沈澈大婚,从未设过任何筵宴,如今居然要破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初六日,就这么定了。”
沈润并不理会李从心的犹豫,“一应都由我们府里预备,届时你与谢家诸位准时赴宴就是了。”
指挥使毕竟是指挥使,话里总有不容质疑的强硬,李从心蹙眉微笑,心里虽存疑,但也不好与人硬争,便道:“既是殿帅的心意,我一定代殿帅转告谢家。
怕只怕老太君怪罪,原说谢家做东道的,如今竟要你们破费。”
沈澈只管打哈哈,“芳纯近来身上不大好,想出门也不能够。
倒是在家里设宴款待,一则让她热闹热闹,二则免了你的麻烦。”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从心也只得妥协,从指挥使府出来,便打发人去谢家传话。
眼下虽不明白沈润的用意,但能同清圆在谢府以外的地方共处上半日,已然达到他的目的了。
那厢老太太头天得了李从心的消息,第二日就有请帖送到门上,于是招了清和姊妹过荟芳园来,仔细叮嘱着:“原是想偏劳三公子代咱们设宴的,可如今计划有变,初六日改由指挥使府做东道了。
这件事于咱们来说虽脸上有光,但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千万留神才好。
上回老爷的事,耗费了多少银子钱,你们心里有数,那位沈指挥使存了什么心思,到底谁也不知道。
横竖你们记好了,咱们一日和他们只有银钱往来,一日就要提防,就算极寻常的闲谈都要留一份心,没的说漏了一句半句,叫人拿住把柄,回头又生事端。”
清如的脑子一向简单,她听了老太太的吩咐,暗里便不大称意,小声嗫嚅着:“又要赴宴,又怕说错话,那还去做什么!
倒不如我们自己办了席,请淳之哥哥过府来,沈家那头咱们托病敷衍过去就是了,免得提心吊胆,连大气也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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