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生一怔,失笑,“我不明白。”
“很简单的道理,”
常画匠瞅着坐在对面津津有味吃饭的徒弟与儿子,微微一笑,“大人您看,我做了那两小子的师父,要他们给我打下手、料理生活琐事,所以相应的呢,我要教诲他们做人;传授他们一技傍身;关心他们的饱暖与身体;告诉他们,他们未来该走怎样的路、会过怎样的生活——这样,我才算是他们的师父。”
红生笑起来。
诚如常画匠所指,这的确是他的困扰之一。
他也很清楚自己与伽蓝之间的主仆关系早已脆弱,想一想还真是不服气。
“我明明有一路赚钱养活他,”
红生垂下眼来,将身体缩成一团,“不过,我的确不像他的主人……”
何止不像主人,简直像是儿子。
常画匠回想这对主仆日常的行止,呵呵一乐:“是呢,您做主人,但压不住他。”
“何止压不住他,我还怕他反过来骑到我身上呢。”
红生笑起来,忽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火烫。
他慌忙借低头吃鸡来掩饰,所幸常画匠转身哄阿蛮吃麨面糊,并没有察觉。
冬日夜长,天色很快就完全暗下来,冰冷的雨下了一夜,翌日清晨方歇。
乳白色的雾从山凹间缓缓升腾起来,与漫山云气相接,蔚蔚蒸蒸遮天蔽日。
浮丘山四十八峰峦滴翠,掩映在这茫茫云雾之中,又有哪一处才藏着伊人踪迹?
伽蓝叹口气,在湿漉漉的山道上撑着伞往前走。
也不知追得对不对,追不追得到?
走了这半天,连鸟鸣声都听不到半点,更别提常先生与阿蛮穿透力极强的笑声了。
也不知自己到底落了多少路程,何时才能再看见王爷,哄他回转?担心了一整夜,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追出来,也罢,他是他的主人他的爷,就由着他任性又怎样呢?
只是茫茫群山,又安知自己不会是迷路走失或者被野兽袭击或者被山匪抢劫的那一个?慧宝大师,您一定是故意的吧……
正这般颓然想着,山道近处,却从白雾里走出个穿着绯色衣服的人,正撑着伞信步前来。
他踩着木屐的脚上又套着层麻鞋,使步姿不得不袅娜起来,一路逶迤踟蹰,艳丽如同山鬼,可不真是慕容绯!
伽蓝怔怔说不出话来,就见红生慢慢走到他跟前,抬伞仰头潋滟一笑,开口道:“我回来了。”
伽蓝握着伞把的手指紧了紧,嗓子不由得干涩:“爷,我也追来了。”
此时浓浓白雾包围着他们,像极安谧妥帖的围障,能鼓动人坦白心意。
红生倏然笑开,丢开伞和行李,扑到伽蓝身上大叫道:“我反悔了!
我鬼迷心窍!
我喜欢你!
要死了见鬼了!
你这死羯狗!”
想通了,花了一个晚上终于想通了。
原来找寻了许久的慰藉,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伽蓝伽蓝,我若能有选择,也不会喜欢你——可现在,若能有选择,我们就一定不要分开。
人生在世如浮萍聚散,太匆忙太短暂太不容易,所以能不分开就不分开,一刻都不要分开!
伽蓝手指微动,双臂慢慢收紧,小心翼翼抱紧怀中那细挑冰凉的身子。
王爷,多谢您先给我自由,然后再说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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