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石赵的,”
伽蓝嘴角略弯,费着力气调侃,“你总算不再需要傀儡了。”
“也该我独当一面了,”
李闵目光一黯,低喃道,“你受得伤……我会为你报这一仇。”
伽蓝摇头,犹豫了半晌,终是按捺不住地望着李闵嗫嚅:“棘奴你告诉我,东宫……东宫……”
“东宫被李司空下令烧了,”
李闵漠然道,“我只救你,管不了其他。”
心底最不愿直面的忧惧被猝然坐实,泪水倏地涌出眼眶,一阵阵地急喘令伽蓝止不住发颤,他盯着李闵,揪疼的喉咙里却挤不出一个字。
“这不是你第一次痛了,”
李闵垂下眼盯着手中玉玺,头一次觉得万事尽在掌握,“佛奴,再熬一次,活过来……天下都是我们的。”
御医们拥上前按住伽蓝的手脚,浸透鲜血的帛带蜿蜒着垂下卧榻,羊踟蹰粉末被吹进口鼻迅速麻痹人神智……伽蓝万念俱灰地阖上眼,再不要面对眼前芜杂的一切……
少许的烫伤并不值得在意,红生时刻关注着腿上的伤势,为逃出邺宫积极准备。
这两日他一边养伤,一边寻了根手杖在邺宫寺内练习行走,步履日趋稳健。
只是离心已定,唯独小鬼难缠,红生皱着眉再次瞥见石翡躲在佛像后探头探脑,不胜其烦地背转了身子,头一次前往大殿寻找住持道重。
祖道重正在前殿洒扫,看见红生来了,便放下扫帚问候道:“郎君可大安了?您伤口未愈,还是尽量少走动得好。”
“这几天承蒙法师照顾,我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红生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才慢慢道出正题,“我想尽快离开邺宫,最好这两天就走。”
祖道重略加思索便点头赞同:“也好,明天一早乞活军出征石渎,拔营离京,郎君正可趁乱潜出邺宫。”
红生心下稍安,又迟疑道:“上次您提到可以帮我……”
“这事郎君尽管放心,”
祖道重笑道,“当年在下的师父欲离开中原,又恐官家强留,便假托在寺中圆寂,封棺之日取法门秘术遁出皇宫,其中奥妙在下也窥得一二,如今正可一试牛刀。”
红生会心而笑,对祖道重恭敬一礼:“多谢法师。”
祖道重瞥了一眼在远处佛像间出没的小脑袋,心念一动:“秦王府的小郎君似乎错认了您作父亲,郎君如若烦恼,不妨将他留在鄙寺做个弟子,郎君意下如何?”
红生一怔,不认为自己有权决定石翡的命运,却也绝不打算让那小鬼跟定自己,犹豫再三才低声应道:“如此……也好。”
他仓促说完,目光逃避似的游移,直到触碰上殿中五彩斑斓的壁画,方才怔怔顿住。
“这壁画……”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入神地抬头望着,许久后才喃喃道,“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本生故事。”
“这是〈摩诃萨埵以身施虎品〉,中原还没有汉译经卷,”
祖道重双掌合什,为红生解说,“昔有大国摩诃罗檀囊,国君育有三子,以三太子摩诃萨埵最为慈悲。
这一幅是说三个太子出游,路遇饿虎欲食其子;郎君你看,那踟蹰回头望着饿虎的,就是三太子。”
红生黑水晶般的眼珠缓缓滑动,目光随着壁画推移,心口也牵起隐秘的痛:“那个三太子,最终还是回头了?”
“对,”
祖道重颔首道,“摩诃萨埵甘愿以身饲虎,使幼虎免遭母虎吞食,因此善有善报,死后往生至兜率天。”
“不可理喻。”
红生双眸一冷,漠然道出一句。
祖道重在一旁听见红生恨语,不以为忤地浅浅一笑:“没错,曾经在下也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真是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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