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迟钝,竟没有听出来,又搬出那套女权主义斗士的论调给她鼓劲儿:“章隽岚,你记住,你是女的,就算没有男人,也可以做任何事。”
“没男人怎么生孩子?”
她找了个终极理由反驳。
“怎么不可以,再不济也就是五百块而已,喜欢什么样的,凭君挑选。”
一诺早有准备,开始绘声绘色地演起小品来,“女士您好,有什么需要?身高186,体重150,智商148?有,43号液氮罐,标号43078。”
隽岚听得大笑。
回想起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竟会因为一份工作留下来。
那以后怎么办呢?一级一级升上去,从一间公司跳到另一间公司?结果发现每一间都差不多——门口有前台,开放式大房间叫作牛栏,里面坐的是Analyst和Associate,VP呢就有个窗口位子。
升至Director有四面墙,但风景好坏就不一定了。
有命做到Partner才有角落办公室,大办公桌、真皮座椅、两面都是落地窗。
不管是纽约、香港,抑或上海,到处都是这样。
职员也是联合国,什么地方的都有,平时在一起工作玩乐,真正交心的却少之又少,也难怪巴别塔最后成了烂尾楼。
留下来也不过就是这样,更何况女强人那一套老早就不流行了。
郁亦铭到底是比旁的人聪明。
他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好吧,她有答案了,但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走了。
后来,叶嘉予倒一直给她写信,每一封都是一样的开头——“隽岚啊”
,念上去就好像他坐在她面前,与她促膝谈心。
她每一封都会读,却从没回复过。
他会写到什么时候,她不知道。
农历正月初四,隽岚陪爸妈飞回上海。
春节假期已经过完,机场却还没有空下来,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买到一张机票,还跟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为什么非要回上海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放佛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是应该歇一歇了。
幸好Johnson很爽快地就准假了,说她这一阵的确是幸苦,休息一周回来,升职的人事令也该公布了,她正好走马上任。
节日前后,旅客最多,飞机几乎满员,跑道上也起落繁忙,他们坐的那个航班就晚点了,原定九点多到达,在上海浦东机场降落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入关取行李等出租车又是半个多小时,机场在远郊,虽然夜里路上不堵,车子开到她家,也已经过了午夜了。
他们拖着行李上楼,打开门,开了灯。
灯光下面,爸妈看起来有些苍老,可能是因为旅途劳顿,也可能是真的老了。
隽岚心里又有些内疚,这一次是她让他们难过了。
她拿了自己的东西回房,一进门便看见郁亦铭送她的那把吉他还挂在床尾的墙上。
她爬上去拿,拉开拉链,里里外外仔细摸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你爸爸最尊重你,叫我不要扔掉,还是叠好放在老地方的……”
妈妈站在门口,声明东西没了,与己无关。
可能就是这样吧,她心里想,这把琴跟她走了很多地方,北京、波士顿、纽约,其间送去保养过好几次,后来又飘洋过海寄回上海,谁会在意里面夹着的一张纸呢?什么时候没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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