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上海,关于Ming的所有记忆
与Ming初见,是在扁教授的家里。
那时的我仿佛只有二十岁出头,到美国不过十来天。
扁教授是家父拐弯抹角的朋友,在当地一所大学教书,已获终身教职,专业不错,在郊区有座漂亮的房子。
搬进宿舍之前,我曾在他家小住,那一天去是为了还人情——他太太出差,他临时有事,我替他们看孩子。
晚上八点多,我和扁教授的女儿Helen吃过晚饭,正在客厅看电视,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我朝窗口看出去,一辆黑色MPV正倒进车库。
“爸爸又去接中国来的学生。”
Helen解释给我听。
那个时候,我觉得扁教授真是个超级热心的大好人,短短两周,先后收留两个背井离乡的小朋友。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扁教授提着个行李箱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子,手里也拖着一只箱子。
“E,Helen,”
扁教授招呼我们,“这是Ming。”
Helen对Ming挥手说嘿,我也对他笑,他便回了声“你好”
。
说实话,我对Ming的第一印象有些含混不清,记忆中仿佛是挺周正的一个人,年纪明显比我小,身形单薄,话亦不多。
此类男同学,我在高中、大学里见过许多,不能说不好,人家内心或许很丰富,只是很难破冰。
我也不是善交际的人,除了名字、上哪间学校、念什么专业之外,我们什么都没聊,一直是扁教授在跟他讲话:本科阶段怎么过,然后选什么研究方向,追随哪位教授……我是文科生,对此类话题完全外行,很快就溜去跟Helen玩电子游戏了。
盘桓片刻,扁教授送我去车站,一路上这样对我说:“Ming是天才。
聪明的小孩我看得多,但像他这样的还是难得,你看着吧,几年之后必成大器。”
当年的我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聪明小孩”
,专门打击别人自信心的存在,乍听到有人竟敢压我一头,自然是很感冒。
仇视倒也说不上,最主要还是不服,却不承想Ming刚好就是这方面的神医一专治各种不服。
那天之后,我断断续续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事迹,看那架势,果真如扁教授所说——必成大器,只是迟一点早一点的事情。
在美国的第一年,我是交换生,学习上闲得很,有大把时间到处去玩,结识各种各样的人。
扁教授又叫我去帮过几次忙,任务还是一样——看孩子。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看孩子特别在行,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不用钱。
而我带孩子的本领,时至今日还是没有练出来。
再遇到Ming,是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里。
那时的我喜欢买一份快餐,找个角落的座位,一边看书一边吃,周围的人声喧哗都是与我无关的,只余最自在的时光。
偏偏那一天有个人不知死活,满屋子的空位子不坐,专拣我对面的位子坐下来,手里的托盘碰倒了我架在两只杯子之间的书,咣当的一声。
我心里想,是谁这么讨厌?抬起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Ming。
他对我笑,笑容有些腼腆,又有些坏,我很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我们聊起各自的近况,难免又说到扁教授。
那段时间,我已经不大去扁教授那里了。
扁教授什么都好,只有一点讨厌,就是喜欢传输一些意识形态方面的观点,我们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人,到美国来的初衷也不一样,很多事情不敢苟同,但又不好意思跟前辈争论。
而且,扁教授过得很节俭,却花非常多的钱买各种各样的保险,我这个人既没有去洗过盘子,也不存钱,买的保险还不够上游泳课的标准,若是深交,肯定要被教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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