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霞:“猴哥!”
万般感慨全都憋到了嗓子眼里,又全部憋了回去。
她其实觉得,如果不是成绩一般,逃离班主任的课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整整一周杨桃都严格按照李薇的吩咐执行着“逢数学课必出教室”
的原则,沉默无声做个不碍眼的学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薇却越来越暴躁,甚至想揪着她痛骂一顿或者打一顿。
不过她的课上杨桃都在教室外面,连找个茬痛骂一顿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毫无缘由的打她,只怕她跑的比兔子还快。
杨杏儿到底还是知道了杨桃儿跟班主任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她主张杨桃儿去找班主任诚心道歉,哪怕被打两下也行,总之要争取坐回教室去上课。
姐妹俩初次就一件事情不能达成一致,杨桃儿坚决不肯凑过脸去让人打,还说:“我就坐在外面挺好。
反正她一直看我不顺眼,我又不傻,谁也别碍谁的眼!”
杨杏儿很担心,还不敢告诉吴英玉,随着她的担忧越来越深,中期考试来临了。
初中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等于是年中盘点营业额,各科收支情况最后在成绩单面前无所遁形,盈亏自负。
李薇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准备等成绩单下来之后好好打击一下杨桃的气焰。
每次进教室之前,看到杨桃坐在教室外面的样子她就觉得刺心,浑身不自在。
接连三天考试,李薇在别的班监考,周六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放假了,老师们前期已经批改完的统计成绩,后期还未批改的试卷集中批改。
各班老师留下来加班,李薇去翻一班已经批改出来的语文卷子,从头翻到尾,挨个看过去,最希望能看到杨桃的成绩跌落谷底,哪知道杨桃好像专跟她做对似的,语文成绩居然还是稳稳的高居全班第一,除了作文扣了两分,其余的题居然全对。
她写的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整张卷子连个墨团都没有,如果不是答题用的蓝色的钢笔,卷面干净整洁的倒好像是印刷出来似的,就连作文李薇也没放过,细读了一遍。
虽然很讨厌这个女孩子,但是李薇也不得不客观的承认,看她的行文会觉得这不是小孩子的作文,完全是成年人的口吻。
有句话叫文如其人,如果以她的作文来论她的内心世界,就算是挑剔的李薇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早熟的孩子。
她依次去翻英语试卷,发现杨桃居然是满分。
实在不甘心再去翻数学试卷,发现又是满分。
……这是个满分怪吗?期中考试结束之后,杨杏儿忧心忡忡,很是担心杨桃考砸了。
毕竟她有一周数学课都在外面坐着晒太阳,也不知道隔着一道门听进去了多少。
她倒是想给杨桃补补课,但被杨桃拒绝了:“姐,你别担心我了,只要别让妈知道就行,我的事情自己来处理。”
讨老师喜欢这种事情可真是强求不得,也许是不合眼缘,也许是性格不投,总归刻意的去巴结讨好,也未必就能改变目前的处境。
杨杏儿目送着她跟孟阳相约去万家练拳,好几次欲言又止,在见识过了吴英玉忙乱的脚步之后,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周日的晚上,杨杏儿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连绵的山里跌跌撞撞往前走,手掌心不知道几时跌倒破了皮,钻心的疼,梦里也觉得疼,可是脚下却丝毫不敢停。
这片连绵的山脉太过熟悉,那是杨家庄后面的连山,小时候她无数次爬上去过,背着砍来的柴、拾的头发菜饿着肚子一步步往家走。
那时候她大约还很小,五年级都没毕业就被拉回家去了,亲妈吴英玉早几年就喝药死了,留下不知所踪的小三子,还有她们相依为命的姊妹俩。
亲爹很快就再娶,紧跟着次年就生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宠爱异常,她们姐妹立刻就成了脚下的粪土。
梦里也觉得那光景凄凉异常,挨打受气的长到十八岁,就被亲爹嫁给了三十岁的瘸腿光棍——只因那人出的彩礼最高。
她觉得自己不是人,连地里的牲口也比不上。
庄稼人养牲口总是很经心,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就盼着养的壮壮实实的好等耕田播种的时候出力气。
杨家拿她去卖钱,却还舍不得给她一顿饱饭吃。
桃儿自小内向,话少人倔,小学没毕业也被拽回了家,在家里当牛作马一般的干活,煮饭洗衣下地照料弟弟,都不能换来旁人的半点怜悯。
走的依然是她的老路,十七岁也被亲爹卖了一笔彩礼钱,只等十八岁结婚。
那时候她回娘家,杨桃儿说:“姐,我早就活够了……”
那是十七岁的杨桃儿,她漂亮瘦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