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楷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跳舞太难了,我觉得我不笨啊,怎么一动脚就像大象跳芭蕾呢……唉,你怎么一声不吭躲到这里了。”
酒入腹之后心胃都是暖的,只是在冷风里坐久了,手和脸都像是没什么知觉了。
谢禹靠在椅子上,半天才接过话,声音也被风吹哑了:“……嗯,坐吧,别问我,我没跳过舞。”
“……啊,好。”
陈楷乍听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慢慢坐在了矮桌另一侧的那张椅子上。
谢禹扭过头去打量他,慢慢问:“喝什么?”
桌子上的三瓶酒都开了,六个杯子里深浅不一的都是酒,陈楷随手拿起一杯,浅浅抿了一口:“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喜欢什么?”
他想了想:“昨晚那种挺好喝的。”
谢禹从桌子底下摸起一个空杯子,又倒了一杯给他推过去:“喝喝看。”
陈楷先是谨慎地喝了一小口,又一气喝光了:“这个不错。”
“和昨晚的一个牌子,差两年。”
谢禹淡淡地说,想起的却是若干年前的夏天,他躺在河边的草坪上,看同伴在河水里嬉戏,水流下的身体如同一条皎白而敏捷的鱼。
那时橘科植物开始结实,空气里若隐若现的柑橘香调。
餐布上林立着各色酒瓶子,空酒杯横七竖八,半口残酒在杯底荡来荡去,仿佛被晕染开的玫瑰色颜料。
那里的夏天白昼格外长,九十点钟天空才暗下去,暮色里天空尽头泛着淡淡的橙黄色和蓝紫色,又被飞机拖过一道道看不到尽头的白线,仿佛未完成又再圆满不过的画布。
“以前,那是很早以前了,我们老是去河边,就像现在这样,挑上七八瓶不同年份不同国家的酒,他先下水我在树底下看书,等到都累了,就躺下来喝酒。
一开始还一种种仔细喝,自欺欺人说是在学品酒。
后来都喝乱了,混起来喝,喝醉了闭上眼就睡,睡起来,晚上十点天还没有黑透……”
过了好一会儿谢禹才意识到这个放松慵懒的低沉声音是自己的,他暗暗笑了一下,还是说下去了,“不说也罢。
哦,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写陆维止的书,其实不在于写不写,但是如果一些资料现在不留下来,等这些人死了,空白就更多了……”
陈楷突兀地打断他,问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你们’,是谁?”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手肘搭上了桌子,上半身朝着谢禹这边倚过来几分;于是酒味也跟着飘过来。
只喝了一杯。
谢禹暗自苦笑。
陈楷的脸并不分明,被无数深浅不一的阴影掩盖了,又随着他歪歪斜斜越靠越近,那些阴影一层层被温柔地拨开,最先看清楚的是眉毛,然后眼睛,脸颊,再到鼻梁,谢禹注视着他半合的嘴唇,不置可否地应:“唔?”
这下连脸颊的红光都依稀可见了,酒气薄雾般扑在谢禹的眼睛上,他的视线微妙地模糊起来,他听见陈楷顿了一顿,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的‘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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