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三陆棠早早去了止雍基金会拿票,两个人约在十一点美术馆的西门外,于是穆回锦算好时间才慢腾腾地出门。
还有一周多一点就是农历年的新年,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有一种欢天喜地的温暖和喧嚣,无声地蔓延在这个素来人际淡漠的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穆回锦开车经过城市的主干道,看道路两边的装饰和店铺的摆设,不由想起来以往这种节日反而是他和陆维止分开的时候:陆家的兄弟姐妹间感情很好,甚至到了做祖父祖母的年纪,也还是一大家子人带着各自的儿孙辈聚在老宅一起过年。
陆维止总是单身赴宴,但是每次去都带着数量惊人的礼物,住一周,有的时候两周,然后再独自一人回来,当然也绝不会空手而归。
陆维止在离开骊湾去和家人团聚之前会留一份礼物在卧室的床头,穆回锦始终记得,多少年来,都是用深紫色的包装纸和象牙色的缎带。
但是当年的自己往往要在初三、初四,甚至更晚才会回到骊湾,在自除夕之夜起累计数日的宿醉之中,心不在焉地拆开那份礼物。
坦白说他没有好好去看过那些东西,拆开就扔到一边去,毕竟那些年来他什么也不缺,多一件少一件,不过如此。
现在唯一能记得的礼物,是两个人最后那一年,那时陆维止从中风中稍微恢复,《丹青》拍摄完毕,他搬回骊湾,陆维止的那条腿还没摔到,新年的前一周两个人坐在一起吃过晚饭,等茶水的时候,陆维止说:“过几天维清来接我,我过完元宵回来。
今年没法挑礼物了,我把骊湾送给你吧。”
那一晚正好是北斗巡回演唱会的首场,他吃过晚饭等着出门,听到这句话,笑嘻嘻地站起来抓过外套穿上:“你要是真把这房子留给我,你家兄弟姊妹更是咬定我是吸血鬼了,早晚找个机会把我吊起来烧死。
不过我不怕他们,你要舍得这房子给我糟蹋,随便你。”
当时陆维止回答了什么?穆回锦发现自己又想不起来了。
演唱会之后他去了后台,在庆功宴上肆意玩闹,喝得烂醉后稀里糊涂跟着乐队去了下一个巡演的城市,等再回来,陆维止已经回家了,然后摔到了右腿,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过骊湾。
现在再回头看看,当初到底是凭什么觉得那个人不会病,不会死,永远坐在小客厅的那张沙发上,在听到推门声的那一刻,抬起头的同时,漆黑的眉毛微微一挑,让自己永远分不清那是纵容或是指责。
等穆回锦再次醒神,发现已经开到了美术馆的停车坪外。
停好车后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了。
年关将近,温度却陡然下降,风刮在脸上,就像一柄柄看不见的刀。
从停车坪走到美术馆,一程都是顶风,等到爬上长阶梯来到入口处,举目一看,陆棠没看见,另一张面孔却撞入视线之内。
对方也在四处张望,两个人视线碰上的一刻,彼此都怔了一下。
穆回锦转念一想,略略勾起了嘴角,还是朝着陈楷走了过去。
几个月不见,这个年轻人简直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戒备的神色,仿佛只要稍一加力,这根弦就断开了。
但是眼下的他,气色很好,更重要的是放松了,却没有任何松散的疲懈劲,只是一味地自在,安然,且愉快。
眼看着穆回锦越靠越近,陈楷稍一迟疑,还是没有让开,礼貌地点头致意:“你好,好久不见了。”
穆回锦确定他的确不会让开脚步了,这才停下来,两个人只隔不到一臂的距离。
他先点了烟,才接话:“夏天之后就没见过。
看起来气色不错,是把谢禹那里的工作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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