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十年,身体底子本就薄弱的太上皇终于在一次毫无征兆的晕倒之后一病不起,自感大限将至。
太上皇后紧急传信宫中,云湛便当即罢了早朝,带着皇后后妃赶到了别苑。
彼时的太上皇靠在寝殿的榻上,由太上皇后顾氏与他自己的一众后妃陪着。
顾晚晚握着他的手,却是自他倒下之后两人便各自表情平和的互相注视着。
因为平日里已经足够默契,心意相通,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所以这一刻,在太上皇大限将至之时反而也无需互相的额外再交代些什么。
其他的后妃立在外殿,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也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一直到两鬓斑白步履蹒跚老迈的李公公进来通传:“太上皇,陛下到了。”
太上皇的目光才自顾晚晚脸上移开,看向了匆匆赶来的两人的儿子。
“父皇!”
云湛来得很急,进了别院连轿辇都没传,直接步行,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以至于将他的皇后后妃全部落在了后面。
他气息带着微喘,进门就直接扑到太上皇的床榻前,半跪在那里。
太上皇的视线移到顾晚晚面上,瞧了一眼。
顾晚晚也便会意,松开他的手起身对云湛道:“你父皇该是有话还要交代你,你陪陪他吧。”
言罢,她便转身走了出去。
也就是一个眼神的事儿,其他后妃也都规矩的跟她一并出去,大家全部退到了院子里。
稍后,云湛的后宫赶到,给顾晚晚见了礼,大家也都一并乖觉的站着,神色忧虑又慌张的频频朝着殿门紧闭的寝殿里张望。
而彼时的寝殿里,太上皇也不浪费时间。
他靠着迎枕半躺着,已然是没有余力浪费可以过分动作。
云湛抓着他的手,跪伏在他病榻前。
太上皇的面相很平和,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和不安,他只是如寻常父子闲话家常一般开门见山的对云湛道:“早些年你们兄妹尚且年幼,你母后又有心结,朕一直是不舍得死的,怕你母后失去依靠,怕澄儿的终身不能寻一个真心待她之人,更担心你稚嫩的肩膀扛不起这座并不算稳固的江山重担。
可是到如今,所有的心愿都了了,朕倒是没什么好牵挂。
生老病死,谁都躲不过,朕这一生啊……兄弟情义,夫妻恩义,父子之情统统得到了,甚是圆满,不可惜也不遗憾。
此时故去,也算寿终正寝,是喜丧,你们兄妹都不必过分悲伤。”
云湛对他这父皇的感情深厚,甚至更胜于一般勋贵人家的父子情分。
他眼眶已经湿热,但是为了顺着太上皇心意,却硬是将所有情绪都尽数隐藏了。
他压下声音里涌上来的哽咽,郑重的点头:“嗯!
儿臣明白。”
太上皇又如何看不出他心中的悲恸?
他冲着儿子扯了扯嘴角,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祖宗留下的这座江山,朕就正式托付给你了,你是个心存道义和仁义的好孩子,以前该教你的都教过了该嘱咐的也全都嘱咐过了。
但是湛儿啊,人这一生,过分漫长了,脚下的路若是走得太顺,有时候就难免要迷失了本心。
旁人迷失走了弯路,害人害己的程度都有限,可是你不一样,稍有差池……一念之差,就要置万民于水火之中。
所以啊,一定不要偏听偏信,遇到事心里烦躁激愤时,不妨多听听朝臣的意见,权衡利弊得失,再慢慢的做下最终的决定不迟,知道吗?你的父皇呢,在外人看来这一辈子算是中规中矩,并没有犯下大错,可也终究还是归功于我的运气好,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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