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骑了一夜,双腿绵软,差点下不了马,好不容易在一块岩石上坐定,气喘吁吁,抱着水囊续命,李渭叮嘱她:“还有两日到野马泉,可许你多喝两口水,但不许一口饮尽。”
春天抱着水囊乖乖点点头,李渭提着麸饼,去给两匹马补充粮草。
众人懒得收拾,都挑拣着阴凉处先歇一觉,刚躺下,呜呜刮过的热风乍然顿住。
而后是片刻的寂静,空气如凝固的浆糊,猛然间又有一股风从北方窜来,其声由低至高,低声如野兽低吼,高昂如铁叉扎入铜镜猛力划行,然后人人都尝到了一股浓重的土腥味,猛然灌入鼻腔,再侵入喉咙。
“爷爷,你去哪?”
叩延英见爷爷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急步驱出石滩去探看情景,叼在嘴里的烟枪闷闷的掉在了灰土里。
“你们都起来。”
老叩延回头喊了一声,语气平淡又镇定,“黑沙暴来了。”
“黑沙暴?”
众人出石滩探看。
刚进这石滩时,青冥红日,天地还是泾渭分明,此时天幕尽头有滚滚黑尘滚动,看起来若幻影,如渺梦。
沙暴来了。
老叩延蹙眉,面色冷静,指挥众人:“快,将骆驼骡马都绑在一处,把驮包用具全都解下,仔细躲着那些碎岩,若是被风砸下来,连命也没了。”
胡商们七手八脚的退回石滩,将骆驼骡马栓绑在一起,又去解包袱,还要顾着自己的水囊食物,驮马的粮秣,几人越急越乱,越乱越急。
叩延英这时还叉着腰,双眼发亮的望着远处,他还是第一次见沙碛里大的沙暴,兴奋的在空地上蹲了个鲤鱼打挺:“哼!
哈!
沙暴来了!”
被老叩延敲脑袋:“你这皮孩子,赶紧去帮忙!”
黄三丁两人无甚行囊,将马匹栓好后,也来帮着胡商们拉扯骆驼,捧抱包袱。
李渭看着天幕处浓郁的一团混沌,见怪不怪,语气镇定指挥春天:“穿上风帽、面衣。”
他迈向马匹,解下水粮送至她怀中,将她往一处巨岩墙根一送,将毡毯披在她身上,“趴在地上,别抬头。”
春天心中既慌张又新奇,从善如流,趴倒在沙地里,又禁不住四下张望,见李渭将马匹和商队的驮群绑在一处,温顺的牲畜们挤拢在一处,伏倒在地,将头埋低。
不过少顷,偌大的蓝天变得浊黄,灰土弥漫,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飞沙走石,包罗万象。
风像刀割钝物,肆虐又暴戾,要将天地万物打磨上烙印,一颗颗的石,一粒粒的沙,生硬在空中舞动,太阳如一轮薄影转瞬涣散不见,戈壁滩汹涌灌来一片越来越重的土雾。
胡商们堪堪将所有的软包都堆集在巨岩下,用毡毯裹紧,骡马身上的包囊在烈烈罡风中瑟瑟发抖,包袱皮刺啦一声,被狂风卷走。
”
快,快,快,麸饼!”
胡商们大喊,“快取下来。”
李渭帮着胡商将骡马上最后一个包囊解下,眼见风沙张牙舞爪已经滚至身前。
天已完全暗沉下来,黄尘铺面滚来,已经近在咫尺,那是惊涛骇浪的沙海,遮天蔽日,茫目灰黄,罡风肆虐,裹着沙尘要将万物刮卷而去。
戈壁滩轰隆作响,从地底发出沉闷的呐喊,怪岩颤抖,几乎要拔地飞走,地面上的沙尘被狂风纵的斗折蛇行,宛若癫狂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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