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侍女已然为两个人斟满了青瓷杯中的茶水。
因为怪病的缘故,这里所有的食物都不能用明火烧熟,连泡的茶都是寒凉彻骨的冰冷,黑褐的茶沫了无生机地飘荡在一杯青凌凌的水里,就像一群蚊虫细碎的尸首漾在其中,看得人肠胃都要打结了。
杜子君不喝,五岛千里也没有举杯的打算,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巫女,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古怪。
自她在这里安身立命以来,男人盯着她的眼神垂涎惊艳,女人瞪着她的眼神羡慕嫉妒,但从未有哪个人,像眼前这名气质冰冷的巫女一样,用如此复杂的目光凝视自己。
是怀念,是憎恨,是不舍,还是一星抱歉的憾然?
“你嫁给他多久了?”
杜子君率先问道,这时候,他的手脚还残存着方才惊人的寒意,“三年,五年,八年……或者十年?”
五岛千里的唇角翘起,是微微笑着的模样——妻子的身份和漫长的贵族生活,这笑容早就刻进了她的肌肤深处,成了下意识的展示表情。
“有时候,人总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懊悔,”
杜子君低下头,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曾经伤害过的人,花过的冤枉钱,昨天没能递给流浪狗的一根火腿肠……人无时无刻不在做错事,又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做的错事感到后悔。”
五岛千里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杜子君端起茶杯看了看:“不过,有的人好像不是这样。”
“天生偏执,天生没有同理心,天生极度自我……你是这样的人么,青藤夫人?”
五岛千里笑了起来。
她绝世的面容在室内闪闪发光,温声道:“巫女大人,我觉得,我有必要问一下,您是透过我,看到了谁吗?”
杜子君一怔,竟被这一句反问出了些许狼狈的感觉,这时,侍女推开房门,从外面进来,跪坐在五岛千里身边。
她的神情慢慢发生了变化,在这间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房间里,她死死盯着杜子君,嘶声质问:“您骗了我?竹林里根本就没有余下的阴阳师,您只是在这里拖延时间?他们到底在哪?!”
——
同一时间,宫殿内的闻折柳突然想到什么,赶紧从地上抓起那本古籍,翻开到先前夹住纸页的地方,在下方看见一副图文并茂的说明。
这本《海国列传》有点像本土的山海经,只不过没有山海经那般范围广袤,囊括丰富,但同样也介绍了许多沿海的奇人怪物,神异传说,当中还伴有简笔描绘的图画说明。
在闻折柳翻到的那一页,上面端端正正地画了一个上半身是丰腴妇人,下半身是鱼形长尾的奇异生物。
闻折柳瞬间如遭雷殛,愣在了原地。
“海人鱼,鱼身而人首,状若妇人,其音曼丽,见则天下大水……”
他一字一句,读得分外艰辛,“其臭无味,食之既狂,鲜有幸免者,食之寿千岁……”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紧盯着后一句:“……血肉入药,七曜一服,可使人神智渐聩,类棚头傀儡……”
简讯闪烁得愈发频繁:【快点!
!
别管你们发现什么东西,我拖不住了!
谢源源在房子后面的竹林,你们快到那去!
】
贺钦的声音遥遥传来:“柠柠,该走了!”
闻折柳周身一颤,仿佛大梦初醒,他赶紧将纸页上的内容默背数次,再叠进去收好。
古籍放回原处之后,他便随着贺钦闪身出去。
“先把外观打湿,跟我从竹林旁边桥的方向回去!”
贺钦将他的衣服扯得凌乱了点,“看到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闻折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神情仍然有些震惊的恍惚。
贺钦拍拍他的肩膀,接着一把将他抱起,身体绷如一张满弦的大弓,倏然朝着回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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