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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鹤勾了下脚背,想要从凳子上跳下去,季君知道他是不耐烦了,便伸手在空气里象征安抚地按两下。
这回嘴皮子利索了,“就那小孩儿,跟狗抢馒头吃,黄秋风说可能是城东路孤儿院里的,前两月倒闭之后,跑丢不少小孩儿。”
“你,”
季鹤拧两只弯眉,“养不了他。”
季君多大人了,季鹤才多大,可就是身份颠倒地被抓了心思。
季君吾哩哇啦地嘟囔一句,“瞧他像小狗,馒头就能活。”
“这个月电费涨了,你不要半夜偷偷开风扇,蒲扇也是能用的,”
季鹤从凳子上一跃而下,捋平胸前的衣襟,“他不许进屋,跟你睡,明天丢掉。”
说罢他便绕过书柜背板,出了卧室,又顿住脚步。
天昏黑了,门厅前的小孩儿还在那儿站着,因为肤色深,倒很不显眼,他手里攥了东西,是季鹤刚才落在地板上的抹布。
地上泥汤和脚印已经被擦干净。
季鹤忍不住打量。
他的裤子很不合身,肥得堆积在脚踝上,站着也像蹲着,油黑的头发乱糟糟,因为淋了雨,贴了几撮在眉间,差点儿就挡住那双看起来就笨的大眼。
季鹤明白为什么季君说他像狗,的确很像。
“过来。”
季鹤突然开口道。
小黑孩儿身子向前微倾,脚却钉钉子似的没动。
季鹤立即感到失望,他不是招手即来的小狗,只是风雨里安如山的榆木。
他索性不管,回到柜台后的藤椅上,将刚才撩下的书重新翻开,手腕微微用力托举,十根手指各自安放在书封书脊上,细慢地默读。
期间余光掠过门口,季君把人领进屋,抓他的胳膊才肯走,所行之处留下两排蹩脚又肮脏的脚印。
季鹤将眼神埋回书里,略过一行字又再回头重看,竟没读出个意思。
他又放下书,抽屉里拿了条新抹布,伏在地上将脚印擦光。
指针刚过八点,季鹤准时换上干净的米色拖鞋,裹着薄薄一层浴巾站在浴室门口,正撞见季君出来,怀里抱着赤条条的小男孩儿。
“你先别进去。”
季君慌乱用脚抵住玻璃门。
季鹤轻轻歪头,盯着季君怀里的人看,洗干净之后,他好像比原先白些,至少肤色是均匀的,发根硬挺,每根头发都是先冲天再折下来,脑袋像春风吹又生的草圃。
季君发觉季鹤淡色的唇好似翘了翘,就趁机溜走了。
等季鹤回过神,推开玻璃门,顿时喉头一紧。
浴室原本就是硬挤出来的平方米,窄小的甬道纳不住太重的热气,铺天盖地地冲向季鹤的门面。
水槽堵死,灰黑色的脏水一直蔓延到季鹤的脚趾,花撒丧气地垂在地上,沾了几条粗泥条。
这股水味儿令季鹤感到恶心,他啪的一声甩上浴室门,手心抵住痉挛的胃,缓了好大一阵儿才挪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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