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晌,荀引鹤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有放在角落的更漏滴滴答答,好会儿,他才不明所以一笑,道:“我怎么忘了,你们青梅竹马,自然伉俪情深。”
香积山辩学时,一席难求,有人为了能争来一个位置,索性山都不下了,直接夜宿枝头。
但对于这些,荀引鹤从不关心,他剔着烛火,想得是明日辩学的内容。
此时不知山间何处跑来的精怪哒哒敲响了他的窗台,他推开窗去,便被一笼点心的喷香气味撞了满怀,他惊愕得差点要还击,幸好认出了捧着竹笼的那双素白的手。
穿鹅黄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姑娘从窗台下噌地站了起来,笑时眉眼弯成了挂在天边的月牙儿。
她道:“荀先生,还没有用晚饭吧?这是阿爹的晚饭,我特意偷了一笼给你留着。”
荀引鹤知道香积山书院的厨房其实留了他一份饭,就算江寄月不偷来给他,他今晚还是能吃到热腾腾的水蒸包,可他还是愿意上当受骗,欠江寄月一个恩情,认真道:“嗯,谢谢江姑娘。”
他从她手里接过笼屉,放在窗下的小几上,开始踌躇起来。
荀引鹤缺乏与姑娘交往的经验,但他知道这样让姑娘站在窗外说话,并不妥当,可夜深了,把她邀请进屋更不妥当。
偏偏,若是撇开这些凡俗礼节,荀引鹤又很想和江寄月说说话。
就在荀引鹤思量着该如何不冒犯地和江寄月说会儿话时,江寄月双手合十凑了过来:“先生吃了我送来的蒸汤包,可否帮我个小忙?”
她不高,又隔着扇窗,就算踮着脚也离不了荀引鹤多近,可是她身上有桂花的香气,馥郁芬芳,激得荀引鹤往后退了一步,手指竟然紧张地揪住了袖子。
明明殿试时面对皇帝时都可以进退自如,可荀引鹤那时是真真切切地紧张起来。
江寄月却一点也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她只是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拜托着:“那荀先生可不可以在明天辩学时帮我留个席啊,知涯一直都想看,可他早起要先去割猪草,根本抢不到位置。”
“知……涯?”
荀引鹤生涩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沈知涯的名字。
原来江寄月巴巴地跑来送饭,是为了别人,荀引鹤心情有些失落。
江寄月道:“他是父亲的学生,平时学习很用功的,只是总要帮家里干活,所以每天能看书的时间不多,若是有幸能得到先生的指导,他必然能大有进益,以后一定会像先生这般高中状元!”
那时候荀引鹤的情绪真的很微妙,江寄月的父亲本就是世间闻名的大儒,彼时站在她面前的他学问也不俗,按理来说,江寄月也算见识过世面了,可她仍旧那么真诚地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子。
荀引鹤有些不服气,他其实没什么好不服气的,他的才学得到天下读书人的认可,那些人为了听他辩学都甘愿露宿山野了,他根本没有必要和什么沈知涯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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