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徐容沉不住气,趁着李敬业问话的空当,早就仔细把李勣全身检查一遍,刚打算回报两句,便听张起仁沉声问道:“将军是否腹硬如板?”
他点点头,略一细想,又补充道:“是,不止如此,我观将军眼睑、指端都变苍白,想来失血已多,积蓄腹中,不止眼见这些。”
眼睑、指尖是皮肤黏膜最细薄的地方,通过简单的查体,可以大略得出贫血的程度。
吴议不由心生佩服。
这些一千年后才出现在系统查体里面的经验总结,早就被唐朝的中医们运用到了实践当中。
望闻问过,张起仁才放下手去切脉。
众人都把目光死死锚在他的指尖上,那根悬在尺侧的手指微动,便把众人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又拨动几分。
良久,他才松开指劲。
“老将军并非病情陡然变化,而是身中剧毒。”
此言一出,如一道惊堂木拍下,震得众人无不心底一跳——
有人投毒?
张起仁无暇解释,飞快地吩咐下去:“让厨房磨四两胡萝卜、泡在鲜韭菜汁里,做好了立刻端来让将军服下。
再炖八两莱菔子,熬好了也端来。”
他放下那截手腕,反手捏住李勣的下颌,另一只手趁着牙关松开,直接掏进喉咙。
徐容眼疾手快,把旁侧的尿壶勾来搁在床下,配合张起仁的动作,又在李勣背上敲打几下。
李勣被里外一刺激,身子如入油的活鱼一弹,又张嘴呕出许多秽物。
徐容见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忙叱道:“听不见张太医的话?快去做!”
这才有人如梦初醒,一阵风似的跑去厨房,按照张起仁吩咐的一一备下。
不出片刻,李勣本来就没装二两东西的胃袋已呕得一干二净。
张起仁撤出一只手来,左手仍撬开他的牙关,命徐容把刚才端来的东西一气灌进去。
一番折腾下来,李勣的脸上才转出点血色,眼珠也颤巍巍地一动,虚弱地往下一瞥。
“没事了。”
张起仁宽慰着眼前这个病得开不了口的老人,避重就轻地交代,“病去如抽丝,总不是一分半刻就能好的。”
李勣也不知听清没有,眼角一润,眼皮不堪重负似的一塌,整个人重新陷进梦里。
等李勣安稳下来,李敬业方长舒一口气:“张太医果真妙手神医,只不知道爷爷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又是从什么路子下进去的?”
张起仁神色凝重地望向他,重重吐出三个字:“断肠草。”
话音刚落定,一阵料峭春风灌入屋内,将众人凝重的面色激出一层寒意。
李敬业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是谁如此歹毒,竟给爷爷下这种催命的毒药!”
他神色一厉,环顾四周,眼里蒙上一层薄冰。
“徐容,你吩咐下去,今天我必彻查此案,爷爷用过的糕点、酒水、药汤,统统都要调查清楚,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把相关的人押到我面前,一个不许跑!”
又转身朝张起仁深深一拜:“一时片刻恐怕是查不出下毒之人的,此人下手狠毒,防不胜防,只有请张公住在府下,再做打算了。”
李勣三朝元老,爵至国公,更是东宫一党的中流砥柱,于公于私,张起仁都不能拒绝李敬业的请求。
李敬业为人滴水不漏,断不肯落下侍亲不孝的名头,才将张起仁一行安顿下来,又从亲信里挑出眼明心细的六个人,亲自领班守在李勣病榻前面。
另一头,徐容手脚利索,很快就把李勣一日接触到的所有事物彻查了一遍。
他忙得一口饭也没吃上,一刻也不敢耽搁,先把查到的情况回报给李敬业。
“都没问题?”
李敬业把眉毛一扬,颇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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