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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委大妈催了两声,杨廷薇噢噢应着,趁他们研究厅里那张八仙桌的材质时,飞快地掀起块地板,把刚才写的纸条塞进去。
这是沈根根教她的,万一有事留张条在家,他会想办法救她。
她的心提在嗓子眼,低头装作系鞋带,借眼角余光看了看外面,幸好他们又在看院里的铁树,还一个个啧啧称奇,齐屋高的铁树比较少见。
杨廷薇收下挂在小天井檐下的篮子,里面是浅浅一层栗子。
她统统倒进手帕,放在包的外层,然后锁好门,跟着来人回了西乡。
住过的地方已经有新人,队里重新分配给杨廷薇一间小屋。
真的小,除了床之外只放得下两张凳子,带她过来的妇女主任皱了皱眉,“先住着吧,以后有地方空出来就把你挪过去。
要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把旧时代娇小姐的习气全都洗掉,明白吗?”
杨廷薇低头摸着辫子不说话,妇女主任以为自己的严辞厉色镇住了对方,又补了几句,无非是要她向姐姐学习扎根农村,争取做个铁姑娘。
晚上等狗都不叫了的时候,杨廷薇拎起没打开过的包,悄无声息地走了。
还是沈根根教她的。
要是他们抓她回来,别跟他们当面闹翻;瞅空跑上海去,别坐车别乘船,沿铁路线走;躲起来等他想办法,如今的世界正在天翻地覆,谁都不知道明天的事。
没人发现她的出走。
杨廷薇庆幸那间小屋住不下第二个人,让她能够顺利脱身。
在村口杨廷薇辨了下方向,收回视线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跟了两条野狗。
她走,它们也走,她停,它们也停。
它们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碧荧荧的光,她俯身装作捡石头,同时发出霍霍的驱赶声,却没起作用。
两条狗后退几步,以令人害怕的冷静打量着她。
杨廷薇咬住下唇看着它们,只能继续走自己的路,她越走越快。
等那两条狗终于不见时,杨廷薇发现鞋也丢了一只,袜子被霜打湿,和脚板同样冰冷。
她没敢休息,换上包里的棉鞋向东走。
直到天空出现启明星,杨廷薇才长长呼出口气。
没走错方向。
她笑了笑,可这笑意像冰葫芦外面的糖,在冻僵的脸上挂不住。
从梅城到上海,她沿着铁路线远远绕开了人住的地方,直走了三天三夜才到。
秦梅宝在街道排队买豆浆油条,看见有个人走走停停。
那人像是他乡下的二姐,头发乱蓬蓬的,脚上的鞋张大了嘴,拎着只行李包,上面有“我们来自五湖四海”
的字样。
二姐在每个门牌号前发会呆,然后往前走,眼看越走越远。
秦梅宝低下头,他穿的是黑色灯芯绒面的棉鞋,针脚细致,布鞋底下面还有层塑胶底。
这是大姐去年的手工活。
杨廷薇没来过这里,也不记得具体地址了。
她越想记起来越记不起,似乎姐姐说过巷口有个挺大的垃圾箱。
可是,所有的巷口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杨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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