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一顿,继而温和笑道:“你父皇不曾让他读书,就怕书读得多了,生了旁的心思。”
这倒是谢昀始料未及的——朔月看着温雅秀丽,看着倒不像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太皇太后忽道:“近日可还有再查那些事?”
那些事情——谢昀知道太皇太后指的是什么。
八岁那年傍晚,他记忆中那个为自己而死的小太监,被所有人认定是不存在的人。
本应横陈的尸首不翼而飞,存在过的证据全然消失,记忆被认定是受惊后的臆想。
谢昀不信,自然要查。
只是十一年过去,呈现在他面前的结果从未改变,让他不得不怀疑记忆的真实性。
十一年间,记忆和现实交错,睡梦中也时常出现那个小太监模糊不清的面庞,几乎要把人逼疯。
“昀儿。”
太皇太后声音微肃,“那时你年纪小,又受了惊吓,臆想出什么也是有的。
如今你年纪渐长,又成了一国之君,自当清明端正,不可再为这些小事挂心。
你信不过你父皇,难不成还信不过皇祖母?”
谢昀沉默良久,恭声应是。
目送谢昀离去,婢女青蓝服侍着太皇太后喝了安神的茶,道:“娘娘且宽心吧,陛下仁厚,行刺又是意外,不会再追究林家的。”
太皇太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语气喜怒不辨:“你以为这是意外?”
青蓝一怔,不确定道:“您的意思是……”
“我的孙儿,我自是知晓。”
太皇太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处理贵妃一党,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让刺客杀进皇宫来?不过故意露出破绽诱刺客前来,搞这一出请君入瓮,裁撤群光也好师出有名,林家理亏,也说不出什么,他反倒落个宽厚名声。”
青蓝谨慎道:“陛下待娘娘孝顺,想必是娘娘想多了。”
孝顺……太皇太后一嗤,缓缓地说:“他孝顺我,是因为我从小将他养大,如今刚刚登基,便忍不了林氏,你且看着罢……待我百年后,林氏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春分日傍晚,下了一场雨。
春雨细如牛毛,细细密密地落在池塘上,泛起一圈一圈清浅的波澜。
朔月捏着一颗黑金色的丹药,对着雨幕沉默无声。
这是过去他为谢从清炼制的玉蟾丹,谢从清还未用完便已崩逝,便一直留在了照月堂。
玉蟾丹不过指甲盖大小,无论外表还是外形,皆与从裴玉言之处拿到的丹药一模一样。
朔月捏着它瞧了许久,脑中久久回响着裴玉言嘶哑的乞求声。
朔月下意识碰了碰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的心脏永恒跳动,可裴玉言的心脏却是脆弱的,只需要一把刀便能四分五裂,再无重生之日。
廊下远远传来路过宫女的窃窃私语,朔月听着并不真切,却也将内容听了个大概。
“昨夜庆元宫的刺客可真是吓人,听说是六皇子的婢女为主子报仇呢,闹了好大的动静,听说还伤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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