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突然想笑。
笑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常留瑟精于算计的天性。
这只从不吃亏的小狐狸,如今敢于这般落魄、奄奄一息地蛰伏起来,便定然是已经打好了满盘的主意,自信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常留瑟,也一定还留着什么能够扭转乾坤的手段!
是什么?季子桑眼中波光转动,陡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垂丝君!
尸陀林中的守备在西时三刻进行轮换,届时当值的队长将带着二十余人的巡夜队伍从洞口开始交接,依次巡查完毕各个哨口至少需要花去半个时辰,对于尸陀林的教徒来说,却仅仅只是一个漫漫长夜的枯燥开始。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枯燥,无论是退岗的、或是当值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队伍的末尾,已经悄悄地黏上了一枚神秘的影子。
影子没有脚步声,它似乎是漂浮在半空之中,默默地跟着巡逻的人,经过沿途上每一个哨口,偶尔也会停顿一下,随即又悄无声息地跟上。
这其实是一个人,却更像一缕魂。
因为所有遇上他的人,首先都只能看见自己脚边多出了一团黑色的,并不是自己的影子,紧接着,就在这个人反应过来之前,空中忽然一道凌厉的剑气滑过,就只见昏黄火把下腾起一阵轻轻薄薄的血雾,像染了色的扬花一般飞散。
人,毫无痛楚地倒下了。
虽然黑影是刀刀见血,却比传说中的杀人不见血更加狠毒。
因为他快、准、狠,每一刀都会割透一个人的喉管,每一掌都会扭断一个人的脖颈,他叫他们死,沉默的、迅速的,就好像他就是阎王或者判官,是黄泉路的主宰。
很快,巡逻队身后便是一片死寂,所幸他们已经枯燥得不曾想过要回头看一眼。
回头,即是死亡。
约莫一刻钟之后,队伍在长长的甬道中转弯向北前行,黑影则乘机拐进了尸陀林主专属的洞穴中。
季子桑从来不让别人擅自靠近自己的住处,他的鼻子与蛇的舌头同样灵敏。
一旦在屋子里发现了其他人的物品或是气息,他便会勃然大怒,所以季子桑的洞穴里从来不设灯具,更不会有人胆敢擅闯。
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泥沼一般的黑暗里,叫人忍不住心生寒意,而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起来。
黑影在黑暗中停下脚步,估摸着大致的方位。
他显然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而来,面对着黑暗,并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将它高举过了头顶,原本漆黑一片的洞穴内顿时溢满了鱼鳞一样白色的毫光。
而呼应着这种毫光,在尸陀林主那华丽奢侈的血红色大床上,慢慢出现了青绿色的狭长亮光。
是太凤惊蓝。
黑影迅速走上前去,将宝剑提起,剑身上妖异的华彩立刻照亮了他的面庞。
正是从四名壮汉手中失踪了的垂丝君。
他穿着夜行的黑衣,平日里随意披散的长发被紧紧地束在脑后。
半睨着的细长眸子露着一点精光,是深沉、是算计、是掌握。
数日以前,同样是在这座佛头山中,那个绝望的男人似乎只是一个幻象,而现在,所有的曾经看到过这个幻象的人,最终都逃不脱同一个命运。
死亡。
将手中的短刃换成了太凤惊蓝,男人同时取下挂在腰间的火镰,点燃了一团棉纱,待到那最初的一星火头慢慢长到拳头大小,便直接丢在了季子桑富丽堂皇的大床上。
幔子与被褥皆是上等的蚕丝,遇火就着,立时升腾起一种别样的焦糊,金红色狰狞的光芒。
相信很快,余下来的守卫们就能够觉察到这里的火情。
而其他地方的惨状也能让他们着实手忙脚乱一阵子。
而此刻,他只想要尽快找到常留瑟,然后一同全身而退,离开这场由他二人共同谋划的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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