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云醒来之时,现自己已回到禾风院,而在床边守着她的人,是周砚。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他便回道:“你放心,大嫂那边已无大碍。
何淼已为她诊看过,血止住了,性命也无虞,只是失血过多,身体亏虚,须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
“那她的孩子,如何了?”
“孩子未保住,何淼私下告诉我,她应是喝了大量的藏红花水,要故意落胎。”
晚云闻言不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心虚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看兰姐姐这样子,短时间内是下不了床了。”
晚云叹气道,“不如你陪我去一趟苏家?姨母那边总得有人照看,两位哥哥的丧礼也需有人张罗,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
周砚沉默一阵,答道:“好,我陪你去。
丧葬之事大哥已接管,你不必操心,只需过去陪陪苏夫人即可。”
晚云垂下眼眸,点头答应,怕周砚多想,她不敢多问葬礼之事,甚至连她是如何回的禾风院也不敢询问。
两人换上一身素衣,乘着马车赶往苏府。
两个月前挂上的丧幡还未取下,苏府又添了新丧。
下人们也不似上次那般哭得隐忍压抑,偷偷拭泪,而是跪在院里嚎啕大哭。
苏家的男儿都已死光,昔日风光无限的尚书府,如今已走到末路,只剩下一个垂死的老夫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与其说他们在哭苏府的不幸,不如说是在哭自己即将飘零无依的命途。
晚云和周砚一同走进灵堂,在额间缠上孝布,焚香叩拜,再起身向作为主家治丧人的周穆俯行礼。
晚云始终低垂着眼眸,不敢看周穆,她牢牢记着周砚说过的话,待礼毕,便急着告退,去后院里探望姨母,把丧葬事宜留给他们男人去处理。
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可当晚云看到苏夫人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时,还是吓得不轻。
苏夫人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温柔贤惠、和善可亲,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女人。
可面对着眼前这个头斑白、眼眶凹陷、皮肤枯黄的活死人,她怎么也无法与心中那个生动温暖的姨母形象联系起来。
她握起那只干枯僵硬的手,霎时泪流不止:“姨母,我是晚云。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苏夫人的眼眶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苍白干裂的双唇微微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不出一丁儿声音。
晚云心如刀绞,趴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她找不到其他办法可以唤起姨母的求生欲,唯有把苏梅兰的境况一一说给她听。
晚云知道,她一定听得到,也知道她最疼爱苏梅兰。
虽然此时告诉她,她的女儿也和她一样,躺在床上只剩半口气,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可晚云仍是不愿放弃这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要拼尽全力,让她活下来。
晚云一直重复,一直诉说,连那死去的孩子也反复提及,直到夜幕时分,她才终于看到姨母的眼角处流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晚云一边流泪,一边欣慰地笑着,急忙跑出屋子,命人把汤药熬煮起来。
哪怕熬药的丫鬟几次告诉她,老夫人这两日一口汤药都喂不进,可晚云还是不肯轻易放弃,固执地端着药碗回到卧房。
当初她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也曾一口水都喝不下,可桂香婶婶硬是耐着性子,一滴一滴地把汤药往她嘴里浸,最终将已走到阎罗殿外的她又拉回了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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