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穿得好好儿的去,他就说你有唱戏的瘾,也许你唱红了,他要来请求着你,还得巴结你呢。”
月容同她说话,又把放在桌上的银元抓了起来,翻覆着只管在手上算,算了十几遍,不知不觉的,就揣到口袋里去。
胡妈跟着走进房来,见炕上放的那些大小纸包,皱起了眼角的鱼尾纹,弯了两个手指,哆嗦着指了道:“你瞧,准值个百来块钱吧?”
月容淡淡的一笑道:“别说是这么些个东西,就是比这多十倍我也见过。
见过又怎么样?有出无进的一口气,到了总是穷。”
她说这了这话,把一条腿直伸在炕沿上,背靠了炕头的墙,微闭了眼,把头歪斜到一边去。
胡妈看看这样子,已是不能把话续下去,就自言自语的走出去,叽咕着道:“不能因为发过财的,把东西就不看在眼里。
谁教你现在穷着呢?人要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
月容坐在炕上,却是把话听到了,心里想着:别瞧着这老妈子糊涂得不懂什么,可是她这几句话,是说的很对。
瞧不起这些东西怎么样?现在穷着呢,想要这么些东西十分之一,还想不到呢!想到了这里,把眼睛睁开来,向炕上放的东西看了一看,再估计值得多少钱。
由东西上又看到了身上的大衣,将手抚摸着,看看没有什么脏迹,还折过来一只衣裳角看看,看到那衣服里子还是缎子做的。
点了两点头,自言自语的道:“这个郎司令做事倒是很大方的,这个日子,要他帮一点忙,大概是可以的。”
于是站在地上,牵牵自己的衣服,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了几次。
胡妈二次进屋子来,手握了门框,偏了头,向月容身上看看,点着头笑道:“这位司令,待你很不错,这个好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月容道:“话虽如此,但是我也受过教训的。
男人要捧哪个女人,在没有到手的时候,你要他的脑袋,他也肯割给你的,可是等他把你弄到手之后,你就是孙子了。
你好好地伺候着他,他还可以带着你玩两天,你要是伺候得不好,他一脚把你踢得老远。
那个时候,你掉在泥里也好,掉在水里也好,谁也不来管你,那就让你吃一辈子苦了。”
胡妈跨过门槛,把头伸过来,向她脸上望着道:“姑娘,你还得想想呀,在你的意思,以为姓宋的是把你踢到泥里水里来了罢,可是现在不有人又来拉你了吗?可也见得就是跌到泥里去了,还是有人把你拉了起来。”
月容笑笑道:“对了,将来我跌到泥里水里了,还图着第三个人把我拉起来呢!那末,我这一辈子就是在泥里水里滚着罢。
我想回来了,我不能上当。”
说着,两手将大衣领子一扒,反着脱了下来,就向炕上一扔,还把脚顿了两顿。
胡妈也没有理会到她是什么意思,笑道:“你瞧,东西堆了满炕,我来归理归理罢。”
月容道:“对了,归理归理罢,等他们有人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完全让他们拿了回去。
我反正不能为了这点东西,自卖自身。
胡妈你当了多少钱?”
胡妈道:“我因为你睡着没有告诉你,当了五钱银子。
要赎的当,多着呢,一块儿赎罢。”
月容道:“哼,赎当,这郎司令送来的几十块钱,我一个也不动的。
当的五钱银子,大概还可以花一两天吧?”
胡妈正把东西向炕头上的破木箱子里送了进去,听了这话,手扶箱子盖,两腿跪在炕沿上,回头望了她,简直不知道移动。
月容坐在椅子上,手撑在桌子沿上,托住了自己的头,也是懒懒地向她望着道:“你发什么愣?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胡妈道:“你什么意思?不愿花人家送来的钱?”
月容道:“我为什么不愿花?我有那样傻?觉得关起门来挨饿好些吗?可是花了人家的钱,一定要想法子报答人家的。
我报答人家只有这一条身子,要是我见钱就卖,那不如我厚着脸去见师傅,我去唱我的戏。”
胡妈这才盖好了箱子,走下炕来向她一拍手道:“我说什么?早就这样劝过你的,还是去唱戏。”
月容那只手还是撑了头,抬起另一只手,向她摇了几摇道:“你先别嚷,让我仔细地想上一遍。”
胡妈是真的依了她就不再提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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