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地一声,爸爸浑身的劲一松,落在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是一张尴尬至极的脸。
然而,我分明见过妈妈的落落寡欢。
分明听到妈妈辗转难眠时的叹息声。
妈妈此后再未缔结姻缘,默默地选择在时光中老去。
也许,对妈妈这样的女人来说,感情乃至婚姻都是刚性的,没有任何调解的余地。
可是对爸爸来说,生活是韧性的。
他需要一份爱情,更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爸爸来我家告别说要迁至北京。
那是我和妈妈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爸爸似乎是大病了一场,头发稀疏,脸色蜡黄,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没行几步,额上就会涔出汗。
所以,当这样的爸爸诚挚地对妈妈说“要跟她说几句”
时,妈妈并未如往常一样断然拒绝。
爸爸跟了妈妈进书房。
我很怕他们吵架。
他们吵架我站在哪边我尚未有明晰的立场。
好在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自始至终,房间内未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半个钟点之后,爸爸出来,半掩的门露出妈妈怔坐床上的剪影。
爸爸在我身边蹲下,“锦年,爸爸以后不能老来看你了。
你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
妈妈不痛快的时候,让她说几句,妈妈累的时候,你主动奉承几句。
你妈妈,她,看着很强悍的一个人,实际上跟孩子一样。
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
“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接过去。
爸爸微微笑了,笑得怆然。
“爸爸,你刚跟妈妈说什么了?”
爸爸的眼珠子转啊转,透出点点调皮,他附到我耳边,轻声说,“我刚强吻了你妈妈,然后跟你妈妈说,爱她。
锦年,等你长大了,你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表达出来,哪怕被拒绝。”
这是爸爸告诉我的最后的话。
两年后,爸爸换肝失败,永久地倒在手术台上。
爸爸合上双目的时候,妈妈毫不知晓,依旧龟缩在一个人的爱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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