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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闻言又哭起来:“谁说不是呢,都怪你哥哥不争气呀,他不打死冯家小子,哪里会有这些事呢。”
宝钗心灰意冷一声叹:“也不知那香菱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且又无才无貌,有什么好呢,倒招惹得哥哥与那姓冯得这般争斗。”
薛姨妈哭道:“谁说不是呢,狐媚子女人真是祸水呀。”
恰好香菱没眼色,见她们母女哭得伤心可怜,忙泡了茶水奉上,却被薛姨妈拉住,狠狠在她脸上掐了几把:“都是你个贱蹄子不好,惹祸的扫把星,否则我薛家哪有今日之难。”
可怜这香菱,三岁时节被那拐子拐去,被拐子逼她喊爹不从打怕了,来了这里,薛蟠打人也是家常便饭,这会儿被薛姨妈掐她,也不敢躲避,就连一声哭泣也不敢出声儿,只是默默落泪不止。
宝钗见了皱眉道:“不过捞几下罢了,难道你还委屈不成,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知道太太不爱见你,你还来,还不下去。
莺儿,莺儿,都玩疯了呢,快些打水进来。”
回头又安慰母亲:“母亲您跟她生什么气呢,为她累着自己可不划算,您要打也别打她脸,伤得很了又要给她请医抓药,回头人家看见又说我们刻薄下人了,横竖她是哥哥的人了,好歹都由哥哥去罢,我们范不着操这心。”
莺儿默默送了水进屋里,跪在地上,把面盆子举过头顶,宝钗帮着薛姨妈洗脸梳头,收拾一番。
娘儿两个坐着说话,薛宝钗沉默片刻又问她母亲:“我们家现今还有多大家底,母亲你可要跟女儿说实话方好。”
薛姨妈知道宝钗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比她哥哥精明百倍,可是再精明也是女儿,将来是别人家里人,女生大多外向,薛姨妈犹疑片刻,方问道:“我儿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总不会少了你的那份嫁妆银子也就是了。”
薛宝钗苦笑一声,道:“我岂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妈妈一味宠溺哥哥,把养老银子也让他骗了去。”
薛姨妈听了这话顿时心下羞惭,忙拉了薛宝钗一阵摩挲抚慰:“难得我儿一片孝心,比你那混账哥哥强多了,你放心,我们出来的时候,除了京城里的铺子,总共带出来有三十万银子,与户部了账去了五万,你姨母与哥哥拿走了五万,现在还有二十万银子在手里,供我们娘儿们吃几辈子也尽够了。”
薛宝钗点头道:“这就好,不过,妈妈今后要记得一条,无论如何,再不能给哥哥银子了,女儿的待选资格,好与不好,就在这三万银子上了,倘若三万银子还不成事,那也是上天注定,强求不得,只好随他去,再不要为我花费冤枉银子了。”
薛姨妈点头又哭了:“只是委屈我儿了,可惜你花容月貌一身本领,生生让你哥哥葬送了。”
薛姨妈一通哭,宝钗听得心里一阵阵直发酸,忘记要劝慰寡母,沉侵在自己的遐思里。
想那黛玉三春,一个个秀丽娇美前程锦绣,唯有自己这般苦王夫人护犊责胞妹,薛宝钗情急露峥嵘
楚,从小没了父亲,哥哥又不成器,自己纵然千般修炼,百般要强,无奈落地之日就是商贾之女,与那三春黛玉身份有别,她们一心祈求免于选秀,自己小选资格却也葬送了。
宝钗越想越伤心,不由珠泪滚滚落,母女俩个搂成一团,越哭越伤心,嗳哟,真是,流泪眼对流泪眼,伤心人看伤心人。
恋风流宝玉入家塾,闻恶讯凤姐探宁府
回头再说宝玉,一早辞过了贾母王夫人,被凤姐手里拉着手一路叮嘱送出二门去,宝玉便到贾政书房来辞,贾政因为宝玉一向老鼠避猫似的避着自己,今日见他主动走来,忙问缘故:“不在内里陪着老太太,来此作甚?”
宝玉怯怯靠在门边,低头唯唯诺诺,半天方哼哼唧唧说明白来意:“因要上家学读书去,故而来辞别老爷,请老爷教训。”
贾政最见不得宝玉这般耸样了,心里本就十分不喜,一时又想起宝玉寻日里见了女孩子就神清气爽,一提读书就头疼脑涨,不由得一声冷笑,无来由骂了宝玉一顿,说什么宝玉再提‘上学’两字,他就要羞死,让宝玉依然去跟姐妹们玩耍厮混为好,又喝令宝玉快些滚蛋,别腌臜了他的地,靠脏他的门。
贾政说话刻薄,全不似父子,倒像是仇人。
幸亏一班子清客居中打岔,宝玉方解脱出来。
贾政骂过宝玉,心里尤不跌服,又把宝玉长随李贵厉声喝骂一顿,警告他不许纵着宝玉胡闹,威胁要揭了他的皮去。
吓得李贵魂魄具消,连帽子也摘了,跟见皇上似乎的一边战战兢兢答应着,一边磕头求饶,把个头皮差点磕破了。
贾政后又问李贵宝玉都读些什么书,那李贵本不识得几个字,又被贾政一吓唬,平日纵记了几句,也忘干净了,只见他哆哆嗦嗦,绞尽脑汁,半天方回道:“哥,哥儿念道第三本《诗经》,什么‘悠悠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
他话一出口,惹得满堂清客‘噗嗤’直乐,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几声,后又生生忍住了。
又吩咐李贵去告诉贾儒,只把《四书》让宝玉读熟讲明了就好。
宝玉一项顽劣,又有贾母护着,哪里听得进贾政的教训,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李贵的哀求规劝,就更是当了耳旁风。
他一边敷衍李贵,一边脚下生风,着忙来见秦钟,忽又想起林妹妹,忙忙走到后院来辞别。
黛玉知道宝玉读书不过应景,笑着打趣他要‘蟾宫折桂’了,宝玉听了也不恼她,只顾叮嘱几句,让黛玉千万等着自己一起吃饭,又惦记胭脂膏子的事情,啰啰嗦嗦与黛玉缠夹不清,半日方恋恋不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