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多半时间都躺在床上静养,时久不见,瘦了许多,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浅睡,远远看去,似无声无息漂亮的瓷玉娃娃。
“蓅姜,太医说,长生生来先天不足,心肺衰弱,那次风寒差点要了她的命,便是活过来,也活不长久,靠着药汤过活,能过一日,算一日。
高烧烧坏了孩子的头,那两只腿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了,你说我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长生好起来?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华瑞莹狠狠揪住我胳膊,捏的生疼,一身朴素淡色,面色憔悴,当年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如今已然容色苍老,眼角的细纹深刻肌肤纹理,载着留下的泪,隐忍中,藏尽凄凉孤苦之色。
她生怕吵醒孩子,紧紧掩住嘴,哽咽抽泣,不敢发出大声。
我沉默,心下里翻覆不得平安,滋味苦涩,只是怔怔望着床上的孩子,身体无法自已,微微颤抖。
胸口哽噎刺痛,喉头发痒,忍不住轻咳出一声。
床上的小人儿动了动,缓缓睁了眼,微弱可闻的轻唤:“母妃。”
我走到她床前,华瑞莹不忍,抹泪转身出去了。
我握过她的手,微微浅笑,望她:“长生好好养着身体,等你病好了,让你父皇帮你办一场最盛大的生筵,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母妃都会给你准备好,母妃要送你一只白玉如意,让长生能活一百岁,享尽荣华富贵,好不好?”
孩子听了很开心,弯起嘴角:“母妃,奶娘偷偷告诉我,很久之前,我是被送到蕊心宫来的,后来我就日日住在这里了。”
长生嘴唇干裂,神色疲倦,一句话说的停停顿顿,不够喘息。
我心痛不已,九年时间,但凡任何人的言语,都不曾让我这般动容。
如今这些话从长生口中说出,却让我心,如锥透穿,百转千回,眼眶霎时就酸胀灼热,我伸手,扶上她消瘦的脸,隐忍不已。
“母妃,长生这个名字,真好听,是不是您给我起的?”
我笑笑:“那是你父皇给你起的,希望你能平安康健,长长久久留在母妃和父皇身边。”
莫说有泪不轻弹,若到了情深处,只做落泪,而不自知。
“母妃……”
长生伸出手,覆上我的脸,弱弱拭泪,勉强笑道:“长生会好起来的,可以日日看见母妃漂亮的红衣,父皇的笑,还有母妃……姨母的笑,她好久都没有笑过了。
等长生好了,母妃也给长生做一件如母妃喜欢的红衣,好不好?”
我点头,只能艰难挤出一个字:“好。”
“那母妃答应蓅姜,不再生姨母的气了,原谅她当初,好不好?”
长生眉目带愁,仿佛期望这个答案已久。
我不忍,只得答:“好。”
“母妃,我好累,你累不累,我睡一会好不好?好累……”
我静静坐在她床前,看她阖目睡去,仿若一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我匆忙伸手去握她手,她微微蹙眉,胸口起伏,我方才放下心,不觉间,额际生出一层细汗,气息稍急。
凤御煊依旧日日去蕊心宫看长生,回来时候总会与我提及,我只做旁听,淡淡一笑,从长生口中听到那些话,胜过他人千言万语。
我这九年没有白等,我的长生都懂得,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欣慰,有那么一刻,我深感觉,就算生命从此间断,我亦没有遗憾,我心宽广,可不过也是一个母亲,为着身后四个子女,心甘情愿,死而无憾。
“娘娘,皇后娘娘和皇三子被皇上禁于凤宫之中,只道是等天仃之事有了定论,再有下文。”
我醒神,把玩榻上小桌的琉璃盏,微微一笑:“很好,招马德胜过来,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我已等了九年,希望天不负我,助我成事。”
“娘娘放心。”
沈廷筵自是不负众望,从刘长和所供事实细查,虽过了九年之久,仍可寻出蛛丝马迹,这一过程,忽略一人,我亲下旨意,放他一路,以作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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