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身上背着剑,一看便是江湖人,他便不打算从官道离开,而是沿着乡间田埂自小路绕过山丘,避开那群官兵,却没想到碰见玉棋与金世风。
顾秋道:“那些人昨夜已经死了一批,今早还敢出现,可见他们人数不少,方才几人逃走,很快就会叫来帮手,玉棋姑娘,我们先入林子里避开风头。”
彼时玉棋趴在金世风的身上,哆哆嗦嗦地按住他的伤口,怕他的血越流越多。
劲风扫竹,浅林中只有几只鸟雀惊起,林内无水也无石,暴雨之后,只有一棵较大的古树下的地面是干的。
玉棋将金世风放在那块干地上,自己跪在身侧,解开他的衣衫看见那条狰狞的伤口。
他的血不怎么流了,玉棋不知道是自己的灵力起了作用,还是金世风身上的血已经快流干了,他的衣裳大半湿透,浓烈的血腥味儿刺痛了玉棋的眼。
顾秋看见那伤口,便道:“他活不了了。”
玉棋紧绷的情绪在这一瞬崩溃,她其实知道金世风活不了了,她于他半阖的眼中看不见任何聚焦,他瞳孔中倒映着模糊的树林与天空,不论玉棋怎么喊他都无反应。
可玉棋没有放弃,她能把金世风一次次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这次也一定可以!
她的灵力于白昼都发着微光,像是一条条象征着生命的银色虫子爬在了金世风的伤口上,修复了金世风心口的重创,却不能修复他逐渐破散的灵魂。
玉棋很痛苦,她痛苦金世风才与她剖白内心,才说过将来要好好对她,转瞬便要食言了。
痛苦他前一刻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可濒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让她走。
顾秋看玉棋像是不要命般拼命交出自己的灵力来修补金世风身上的伤,便知道他劝不住对方。
而一直没有任何回应的金世风在玉棋疲惫地松懈之下,仿若回光返照般轻轻颤动了睫毛,玉棋立刻趴在他的身上,双手撑着,悬于半空,看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沙哑的嗓音,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龙须糖……给、你吃……”
世人有三魂七魄,灵亦有之,以一换一,不算违背天理。
玉棋忽而一声苦笑,她一句话也没说,只盯着金世风的脸,心想她恐怕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所以这辈子注定要还了。
转而又想,或许金世风上辈子也欠了她,这才平白无故送了一条命。
灵无内丹,但有精元,玉棋以自身为祭,端正地跪在了金世风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右手,一寸一寸,将余下生命灌入其中。
她有许多年的道行,曾是人棋盘上的棋子,黑子是魂,白子是魄,幸得一仙人下凡历劫,于书社买了她,又在掌心把玩多年,这才逐渐凝聚灵力,化身人形。
彼时她已身处遥远的云登国,所闻所见,皆是新鲜,所以她对云登国有向往,那是她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世界。
而后越长大,经历的痛苦便越来越多。
玉棋有时候想,这些磨难或成为她身为灵的道路上,一层层累计的道行。
她为何而生,玉棋不知道。
但为何而死,今日便有答案了。
言梳到时,阳光正好,浅林中大多是竹子,唯有几棵活了几百年的大树灵气萦绕,巨大的树枝如伞一般张开,遮蔽了大半阳光,光影斑驳地落在树下三人身上。
顾秋背对着玉棋与金世风而立,下巴微昂望向头顶天空飞鸟,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暖光一丝一缕照射进来,成了一条条光线,只是风暖,人寒。
见到言梳,顾秋也是一愣,再回头看去,玉棋已然气若游丝了。
“玉棋!”
言梳朝玉棋奔了过去,她几乎跌撞地冲到了玉棋身边,眼见玉棋身上的灵力像是一层密织的网,轻飘飘地落在了金世风的身上,而金世风半敞开的衣襟内,骇人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玉棋,你在做什么?”
言梳自然知道玉棋在给金世风治伤,但她也知道,这绝不是治伤这么简单,倒像是移花接木般转移了二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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