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族人见此情形,也过来帮把手,崇远身上的行李被大伙轮流背负在身上,他只管将王宝兴背到药山就成。
他们同生共死,不必再多说感谢的话,王崇远红着眼睛背父亲往前走。
王宝兴看着族人们纷纷上前,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总得再撑会儿,若不看着大伙彻底安顿好,他就是死也会死不瞑目。
崇远稳稳背着父亲往前走,身下的积水渐渐到了腰上,每每迈出一步都格外艰难。
强烈的求生欲让众人忘记疲惫,麻木地迈动脚步往前行进。
直到次日晌午,地势才逐渐升高——
他们踏上了上山的路。
亦是在上山途中,他们碰见愈来愈多前来避难的人,人人拖家带口、人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模样。
木槿背着孩子,感觉腰都要断掉,腰部以下已经泡浮肿,原先尚且能感觉到疼痛,可越往后越麻木,连疼痛和疲惫都无法感知。
上山途中,她亲眼看着原本涨到腰部的积水落到大腿、膝盖、小腿……直至全部消失。
然而不能停下,积水仍在上涨,如果不快点到达山顶,照样得重复先前的痛苦。
王宝兴趴在崇远的背上打瞌睡,他睡着的时间越发长了。
木槿看了王宝兴一眼,没有打搅他,跟崇文说:“兄长,你带几个人请里正他们在前头带路吧,马上就到山顶了。”
里正在织女镇经营半辈子,与周遭几个村落的村长、里正总归能说上句话,人家亦愿意卖他个面子。
没办法,乡土社会更看重人情,如果东小庄的人打头阵,在山顶上的其余人指定会带着仇视看他们。
人们对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存在理所当然的成见,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发以村落族群为单位的冲突。
里正明白东小庄过来请他的用意,他全然不介意。
毕竟织女镇和东小庄属于相互庇佑的关系,东小庄借助织女镇经营多年的人脉让在山顶上避难的人不至于驱赶他们,织女镇则因为携带太多粮食且关键时候想借用东小庄的大刀和精壮汉子威吓觊觎他们粮食的人。
最山顶的位置已经被先来的人给占据,里正出面与几个领头人斡旋几句:“织女镇那片也发了大水,我不得不带乡人前来此处避难,唉……还盼着咱们能互相照应,且在龙王爷发威的时候捡下条性命要紧。”
初来乍到,倘若不跟已经在山头上占了位置的人交际,对方指定会觉得他们心思不正,到时候必然要出岔子。
里正的话无疑是告诉几个主事人,他们只想来避难,不会因为人多势众而主动招惹是非。
木槿看见几个人脸上的戒备明显降低。
也对,旁的村庄规模有大有小,多则几百人少则几十人,只有织女镇和织女镇达到了上千人的规模,谁能不防备他们呢。
周遭几个村落并织女镇几百年来互相通婚,彼此间存在着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即使没有十分熟悉,但突然出来上百口眼生的的人,他们即使再心大都不至于忽略掉。
这不,有人问里正:“我瞅着他们说话的口音跟咱们不一样,老兄你这头是啥情形呐?”
里正说道:“他们从西边逃过来,被官爷们安顿在织女镇旁边,这一年来倒算得上安生,并非那起子难相与的,我便将他们带过来了。”
几人听闻里正的话,带着戒备往东小庄一群人那边看了眼。
“你管他们做甚?不过外乡人罢了!”
说话的人跟里正舅家沾亲带故,虽说里正舅父舅母早就没了,但还有几个表兄弟不曾断了姻亲。
他代表此时大多数人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初来乍到的逃难者与土生土长的乡民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他们就是来抢占自己土地的。
里正道:“他们在西边都是富户人家,领头的还是个童生老爷,加上来了咱们这儿亦十分安生,到底关系着几百条人命,我思来想去便将他们带上了。”
听说东小庄还有个童生老爷,几个人再次带着打量往东小庄驻扎的地界看。
不怪他们好奇,此时的读书人实在太少,在山上避难的人家竟无一识字的。
借助读书人的光环,人们对东小庄的戒备感总算稍稍降低些,临走的时候还有人跟里正说:“你可不能把心偏到那群外乡人身上去,他们总归不如我们能跟你互相帮衬。”
里正自然连连答应,然而他嘴上答应,心里却不那般想。
话说得好听,去年不晓得是谁放任自己村里人来织女镇抢粮食,比起这群人,至少东小庄不缺粮食,不会来抢他们的。
——
等驻扎下来才清楚,他们来得着实不算早,最早一批人从五日前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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