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可之痛心疾首,“太令人发指了。”
确定了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裴可之隔这儿选择性耳聋逗他玩,姜冻冬无语了,“……你去死吧,裴可之。”
两个人胡言乱语,互掐对方一通,嘴皮利索得完全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
好在茶馆的大厅仅有他们。
杯子里的茶添了三杯,颜色从浓渐变到淡,彻底没有味道时,姜冻冬和裴可之捞上外套,往外走去。
作为白象群山最高的山峰,高脚象山上除了一条环山而建的步道,其余地方都积着雪。
离开东面的树林,到处都是光秃秃、白茫茫的雪景。
裴可之偏头去看身边的姜冻冬,他穿着厚厚的冲锋衣里,挂了个毛茸茸的护耳罩。
比起只穿了一件毛衣和运动外套的裴可之,他简直是把自己裹成了个球。
这么多年过去,姜冻冬早已对这具修缮缝补的身体适应良好,仿佛他生下来便是如此。
裴可之想起往日作为姜冻冬心理医生的时光,二十九岁的姜冻冬接受了自己下滑到C等级的身体,却完全没有适应。
他的行动迟缓笨拙,连拿起水杯都会全身发抖。
每次心理咨询,裴可之会特意选在午后阳光灿烂的草坪上。
他观察到姜冻冬喜欢晒太阳,这会让他放松。
他们聊着聊着,姜冻冬总会毫无预兆地结束话题,要他离开。
裴可之也总会顺从地离开,但有一次他好奇原因,便折返了。
站在安全位置上,裴可之看见姜冻冬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淡黄色的尿液顺着他的腿流出裤管,直到赤裸的脚踝滴落——他无法控制地失禁了。
过于强大的精神力与过于脆弱的身体,导致姜冻冬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裴可之曾听他当时的上司们讨论过,是否要对姜冻冬进行机械改造,使他成为半人半机器的生命体。
未免太可悲了。
裴可之想。
基于那点儿说不清的怜悯,在姜冻冬的心理报告中,裴可之故意修改了精神世界稳定性的数值。
最终机械化改造计划不了了之。
回想起来,裴可之仍觉得,曾经的造假是他不道德的职业生涯中再正确不过的行为。
雪落得越来越大,裴可之轻车熟路地脱下手套,递给姜冻冬。
姜冻冬自然地接过,穿戴起来。
裴可之看着他把每个拇指都套进去,等他下意识把手揣进兜里前,裴可之无比自然地拉住姜冻冬的手。
姜冻冬毫无觉察。
于是,两人手牵着手往山下走。
裴可之看着掌心里的手,这样熟稔的亲密,似乎也是得益于心理医生的身份。
在过去,裴可之会通过倾听、拥抱、牵手来安抚他的病人,乃至是适度的抚摸和亲吻。
老师曾警告裴可之:不要在心理咨询时与病人构建亲密关系的氛围,否则迟早会陷入情感的风波。
他年轻时不以为意,认为对自己和他人的情感都能把玩在手心;他以为自己能收放自如,掌控一切。
最后证明,他的老师是正确的,他为他的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将近四十年的职业生涯中,裴可之先后在两个人身上栽了跟头。
一个是维特,他低估了维特对他的精神依恋,他无所谓的放任,使得两人之间产生了乱麻的感情纠葛。
一个是姜冻冬,他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控制。
他爱上了他——直到发现,他再也无法用最得心应手的暧昧手段去解剖病人了,他才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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