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野却摇摇头,道:“你我皆知,马政贪腐千真万确,但是孙常徳手上的证据有一部分是你伪造的。
虽然孙常徳不知道那些伪证出自你手,但是井彦查下去最终很可能会查到你。
真假交织,到时候事情便复杂了。”
段胥双手合拢在唇边,漫不经心地交叠着。
最开始他们发现马政贪腐和证人时,方先野便说过这个证人并不牢靠需要提防,再加上证据不足,便暂时没有把这事捅出来。
即便当时在朔州收复时,证据依旧没有收集好,并不是提出此事的好时机,但若错过这个机会云洛两州的作战计划便会落空。
段胥离开南都前伪造了一批证据以备不时之需,那时便制造巧合辗转让这些“证据”
到了孙常徳手上,以便马政贪腐案事发并能撼动君心。
孙常徳此时受迫于裴国公而翻供,阻碍调查进行,这些伪证也成了大问题。
段胥沉默片刻,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爹、杜相和我未来岳丈总不会旁观的,把这潭水搅浑了才好。”
听着传来城门士兵的询问声,段胥伸个懒腰,说着:“事情我知道了,现下我先救你更要紧。”
段胥的消息果然没错,出城没多久轿子便一阵剧烈的摇晃,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他嘱咐方先野在轿子里好好待着,便蒙上面掀开帘子闪身出去。
下一刻何知和方先野选中的轿夫便被丢进了轿子里,两个人惊魂未定瑟瑟发抖,恨不能抱在一起。
轿子外传来纷乱的声响,刀剑相击,鲜血飞溅声,肉体倒地,密集得仿佛狂风骤雨。
方先野几乎可以想象外面的场景。
他没有见过比段胥还会杀人的家伙,连闻声阁这些以杀人为营生的刺客都不能相比。
方先野很难称之为武功,因为段胥的手段没有套路,没有固定的招式,唯有取人性命。
他有时候觉得,段胥很喜欢这种直接而暴力的杀戮。
五年前当方先野无知天真地踏上来南都的路,在途中身边的仆人被屠尽,而他被追杀即将人头落地之时,他第一次见到了段胥。
这个家伙如天降神兵,把原本行屠杀之事的刺客尽数杀死。
方先野清楚地记得血色残阳里,自己捂着流血不止的左手,看着那满身是血修罗一般的家伙转过头来看他,心里惊惶又绝望。
那个家伙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来人拉过他的手,驾轻就熟地包扎起来,笑着道——初次见面,我是段胥,封狼居胥的胥。
要杀你的人是我爹,段成章。
那是方先野第一次见到这七年来他借用名字努力扮演的人。
一个非常古怪的人。
段胥带着他来到了南都,一路上每每与他彻夜长谈。
那时星汉灿烂,段胥用剑扒拉着火堆,眼里映着火光与他,认真地说——我看了你的文章,写得太好了,这样的文字不该从世上消失。
你应当像古人所说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听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我来做那不祥之器,你来做那君子之器,如何?
何知颤巍巍的声音打断了方先野的回忆,他这年纪尚轻的仆人害怕得缩成一团,问道:“外面那位壮士好生厉害,他是谁啊?”
方先野沉默一瞬,答道:“一个朋友。”
如果不是志同道合,他们更应该是仇人才对。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黑衣刺客仰面砸进轿子里,胸口插着一把剑圆睁着双目看着他,鲜血喷涌间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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