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皇帝叫他来,不谈薄暖,却先谈国事。
“赋税钱银的事情,陛下当去问问大司农……”
他斟酌着措辞。
“赋税之大忌,为尽取于农。”
顾渊抬袖挽起酒壶,薄昳连忙起身去接,他却不让,生生让薄昳受了这杯御手亲斟的酒,“朕想让你们都拿些钱出来,还有那些富商巨贾,大靖朝开国三百年,他们恐怕都养得膘肥体壮了吧?拿点小钱,不妨事。”
薄昳静了片刻,“臣回去便拟奏。”
顾渊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执杯晃了晃,“朕命你留待宫掖,以备应对,看你每回当值也算是很勤恳,怎么出了大事,却也不告诉朕?”
薄昳垂眸沉吟,“陛下说的大事,可是今日薄婕妤的病情?”
“否。”
顾渊摇了摇头,“朕是说梁太后的奏本,为何叫长信殿风闻了去?”
薄昳一听大惊,起身便跪了下去,“陛下是在怀疑臣向长信殿通报消息?”
顾渊将耳杯轻轻一侧,酒水汩汩都流入炉膛,一阵咝咝声响过后,烟焰烬灭,明明是重楼殿阁,却好像被楼外的雨都浸透了,寒气渗入这漫卷的重帘里来,“梁太后昨日给朕上疏,劝朕选采女,扩后宫;今日朕去长信殿,太皇太后便马不停蹄册了六七个充仪;朕再转个身,薄婕妤就生病了。”
薄昳听着听着,冷汗已跌落下来。
“你姓薄,你妹妹也姓薄。”
顾渊站起来,拍了拍衣上的炉灰,“你猜在太皇太后的眼里,你们二人,谁更重要?”
薄昳没有说话。
顾渊懒懒地笑了,“告诉你吧,是你妹妹更重要。
因为,她还可以生儿子。”
薄昳一咬牙,“陛下会赐她皇嗣么?”
顾渊顿了顿,侧过身,俯下来,明亮的瞳仁里跳跃着窗外的雨光,“只有她,只有她能怀朕的皇嗣。
其他女人,想都不要想!”
薄昳竟然也冷笑了一声,“既是如此,那便祝陛下如愿以偿!”
“你便将朕的原话报还太皇太后。”
顾渊注视着他,一字字道,“他薄家沸反盈天,朕都由他去了;但阿暖是朕的女人,不是薄家的傀儡。”
薄昳走了很久了,顾渊才慢慢直起身,窗外的风雨震得他头脑发麻,他抿了抿唇,干燥得厉害,于是又斟了一杯酒,仰首饮尽。
酒是好物,能让锐痛的感觉变得模糊,让清晰的记忆变得朦胧,让寒冷、疲劳、惆怅都被驱散,而只剩下轻烟一样熏熏然的舒适,舒适得令他以为自己有能力做一切事,有能力为她做一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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