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嗤之以鼻,“分明是你们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
“那三代迦楼罗都姓班,据说是公输机关术的后人。
三代以后他们家就死绝了,传不下来也不稀奇。”
“你就不想想法子,若能复原牵机丝,说不定你就可以杀了住持,自己掌控七叶伽蓝。”
说着,瞥了眼自己被夏侯潋包得严丝合缝的手臂,无奈道,“只是一点儿小伤,何必缠绷带?”
“瞧你细皮嫩肉这样儿,我哪里敢马虎?”
夏侯潋用剪子剪断绷带,打了个漂亮的吉祥结,“住持有什么好当的,还得剃光头,不能娶媳妇儿,多苦啊。
我可不像你,志存高远。
再说了,我现在跟着你混,你以后坐了东厂提督的交椅,给我配个美若天仙的对食,我就满足了。”
沈玦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厮幸好没生在高门大户当少爷,否则铁定是个吃喝嫖赌抽、奸懒馋滑油——五毒俱全的纨绔。
罢了,横竖夏侯潋现在好端端地在宫里头待着,等他有了威势,夏侯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只要不是宫里的娘娘帝姬就行。
沈玦自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当太监的打算,子孙于他是池子里的镜花水月,他近不了身,也根本没想过去捞。
夏侯潋有了家室,便让他多生几个儿子,自己从里头挑一个最聪明的,给自己养老送终。
沈玦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心酸。
夏侯潋有了新的家,那他呢?他算什么呢?中秋月夜,夏侯潋搂着媳妇孩子拜玉兔吃月饼,人家一家子其乐融融,他一个单身汉凑上去自己不觉得害臊么?沈玦十分刻毒地尖酸自己,像拿一把矬子硬生生地往心口戳,钝钝得疼。
这怎么可以!
沈玦蓦地抬起头,瞪了夏侯潋一眼,道:“你想得美!”
这一眼瞪得夏侯潋一头雾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沈玦的狗脾气说来就来,比六月天的风雨还突然,连个预兆也没有。
夏侯潋深受荼毒,依旧没有摸清个中规律,直眉愣眼地问道:“我又怎么着了?”
沈玦没言声,只幽怨地看着夏侯潋。
“我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夏侯潋跟着他一块儿一辈子不娶媳妇儿不生孩子吗?夏侯潋能答应留在宫里,对他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沈玦别开脸,推开直棂窗往外看,天已经暗了,昏沉沉的,几颗星子要死不活地吊在天穹下,仿佛一眨眼就要掉下来。
夏侯潋没脾气了,不说就不说,以为他乐意伺候么!
闷不吭声地低头收拾好剪子和绷带,一转眼又瞧见沈玦拎着木刀往外走。
“你有病吧!”
夏侯潋走过去夺他的木刀,“你手不要了?”
沈玦皱眉道:“又没有伤筋又没有动骨,不过破了点儿皮,你至于吗?”
奶奶的,倒成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夏侯潋气得眼前一黑,转念一想,这小子要折磨自己就让他折磨去吧,他成天惯着是什么事儿呢?没病也得惯出毛病来!
不!
已经惯出毛病了!
打眼瞧见床铺里放着的静铁,夏侯潋破罐子破摔,道:“行,你要练是吧。
今儿我让你摸真刀,看你行不行。”
两人走到外面,天阶凉如水,淡淡流萤在树影里流转如星,风飒飒而过,簌簌叶声似絮絮低语。
夏侯潋没有戴面具,锋芒初露的脸庞一半被树影遮住,却挡不住他盛满星光的眸子。
沈玦看了会儿,默默移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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