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弑帝之后,不,其实自谢辞回京之后,一直因为种种客观的与原因,闻太师都没有私下和谢辞见过面。
尤其给老皇帝灭门之后。
他不通缉谢辞,但他也不能和谢辞表示和蔼亲近,否则他将失去公信力。
但在这个黑云笼罩悲凉至极的午后,闻太师最后还是和谢辞单独见面了。
外面很热,闻太师状态也很差,商容他们急忙赶着车,先把闻太师拉回大帐里。
灰黄色的帐篷内,外面很快响起的兵马急行军的雷滚一般的大动静,紧接着嘚嘚的马蹄声,十数行快马一路疾冲至帐门前,谢辞一翻身下马,快步撩帘而入。
实话说,谢辞此刻的形容极不整洁,浑身血痂一层喷溅干涸覆盖又一层,刚刚杀溃了枷塔山部,连脸上的血迹都没顾得上擦,得令后先行飞马赶回来了。
病榻上,点点的褐色药渍脏污,大帐内有热又闷,闻太师瘦骨伶仃躺在床上,两行老泪潸然而下,他摸索着握住谢辞的手,虚弱得声音几乎听不大见。
他问谢辞:“只,只有你一部了,你敢不敢去救?”
行军床很矮,谢辞单膝跪在闻太师榻前的褐泥地上,反手攒紧对方枯槁的手,谢辞英俊的面庞血污斑斑,他眉目坚毅,斩钉截铁:“那是必须的!”
“如果朝廷和汤显望部五十万精锐在这次被打尽!
后续我们将没有胜的希望!
!”
那必须救啊,不救,就彻底完了。
难道指望随时可能脱轨的其他诸节镇吗?朝廷大军再如何,那是铁了心也必须奋战在驱逐北戎第一线的。
“您辛苦了,您好好歇息,后续的大战,仍需您坐镇中军当大军的定海神针。”
握住闻太师的手,才发现比想象中还要枯瘦太多了,皮包骨,还发烫,这场战事已经耗光了这个老人的所有心血和生命力,可敬可叹。
谢辞赶紧转头吩咐快马去取冰,尽一切的力量去取,奢菲不奢菲困难不困难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了,不然闻太师恐怕真的撑不住了。
闻太师涩然一笑,定海神针么?他摇了摇头,紧紧攥住谢辞的手:“一切,小心,……你,你务必要回来。”
他一直都知道,恐怕到了最后,他能倚仗的,这濒危世道能倚仗的,可能只有一个谢辞。
闻太师泪洒当场,却不敢多说,虚弱地道:“快,快去……”
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
谢辞起身快步而出。
他策马迎上了急行军的朔方部,下令立即原地休整,进食和加紧歇息。
沣水方向呐喊战声远远传来,谢辞一连串军令下,后方的军备后勤大部队抛下了大件辎重几乎是拼尽的全力赶上来,火药、桐油、军粮、药物、备用的兵刃铠甲等等等等,前方朔方军在大战,后方这些就是续航的生命力。
五月盛夏,顾莞看管着这些东西,领队跑在最前头,火烧屁股一样往前狂奔,跑得她一头一身大汗,脸颊通红如火。
没办法,总领后勤的这几个人中,张宁渊还不够熟悉,余下的就数她最年轻最能跑了。
率着后勤护军一路急冲,堪堪赶到,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边朝廷大军的后勤部队也得令火速拖着东西往这边狂奔。
所有的兵将,但凡兵刃有损的全部替换,每一部都分派人背上火药桐油箭矢强弓,全军上下,包括谢辞本人,饱餐一顿之后都只带上两天的干粮!
“这一次,我们只带两天的干粮!
吃尽之后,我们就吃北戎的肉干糜饼!
喝北戎战马的血——”
一张大案搬上来,哨兵全力勘察绘画的舆图凌乱潦草绘画在一处,谢辞那双锐利的双目迅速看过,绕过深水区和山峦区域,他判断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还是有救的可能的。
虽然,这非常凶险。
但!
在场的朔方兵一边大口咬着干粮,耳边隐隐雷动的东边绞杀呐喊声,他们脸上却没有太多害怕的神情。
因为他们刚刚才获得一场大胜,朔方部可能是进入青州这前半场的大战事中唯一一部获得大捷的。
刚挟大胜,士气如虹!
谢辞一身玄黑重甲染血,伫立在大军的最前方,他身上腾腾杀气犹在,眉目凌然,他厉喝:“我们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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