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诧异,这顾美人风姿脱俗,平日里看着总是端庄持重居多,谁知道背地里居然攒下许多怨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听她的意思,连婕妤也未见得是好人罢了。
崔眉机敏,胡乱从袖里掏出一块脏帕将顾笙箫的嘴堵上,张罗着将人抬了出去。
连乔站在原地木然看着,只见皇帝轻舒手腕,“来。”
连乔笑语盈盈搭上他的手。
两人继续前行,只听得风里传来女子的嚎啕:顾笙箫大概还在哭,她今日好不容易跑出来见皇帝一面,以后怕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虽然皇帝根本就不愿见她。
连乔默默想着,就听楚源温声道:“顾氏胡言乱语,你莫理会她。”
又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朕原以为她是心胸豁达之人,谁知道内里却这样阴损不堪,真是辜负了她读的那些书卷。”
“有几个女子真能做到心胸豁达呢?”
连乔露出一丝妩媚的浅笑,又低头道:“那夜事出情急,臣妾匆忙让人去昭阳殿请陛下动身,于顾美人而言的确算屈辱。”
“不关你的事,慧慧生病,朕哪还能安心入眠?”
楚源安抚她道,“你若不将朕叫醒,朕反而要责怪你不识大体了。”
在皇帝心里,再宠幸的妃嫔也不及心爱的女儿重要。
连乔明知道这个道理,却将头垂得更低,“……可是,顾美人的话其实也不算错,臣妾心中,并非对她毫无芥蒂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楚源在她俏皮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目光湛湛说道:“你若是一点都不吃醋,朕反而要怀疑你对朕的心意了。”
无论正反,皇帝总有一套说辞,这也是因为连乔正得宠的缘故。
皇帝的心在一个女人身上时,连小心眼在他看来都成了可爱之处。
等哪日厌弃烦腻了,皇帝便不会有这样好的耐心。
连乔的两颊荡起微涡,仿佛被楚源的话极大地取悦了似的。
她抓起楚源的手,珍重的握着,“陛下待臣妾这样好,臣妾纵死也无憾了。”
楚源轻轻皱眉,叱道:“别动不动说死的话,慧慧还等着你抚养成人呢。”
连乔察言观色,觉得皇帝此刻的言语坦荡荡不似假装,看来即便看在公主的份上,皇帝也会对她多几分容忍和体谅。
连乔于是放心的应承道:“是。”
被苏修仪和顾美人两次搅和,楚源赏梅的心思减了大半,还没逛完就沿原路折回。
回去的路上,连乔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妾听说苏玉生抵死也不认……那件事,或许顾美人所言属实,她的确是被冤枉的。”
连乔并非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见到顾笙箫方才的惨状,心里油然生出一点女子的同理心。
若能帮她洗清冤屈,连乔还是愿意尽一点举手之劳。
何况此事拖得越久便越难查证,到时恐怕也无人关心真相了。
楚源的眉锋聚成了阴雨来临的山峦,哼声道:“他当然不认,哪个做贼的会承认自己偷了东西?苏玉生痛诉赠予他手绢的是一名宫婢,却支支吾吾说不出那人是谁,朕还能怎么着,将满宫的女眷召集起来一一审问么?朕还要不要脸了?”
他按着连乔的肩膀郑重道:“阿乔,朕知道你心存仁善,但此事你就无须再过问了。
朕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这样的人,实在不必为其伤神。”
连乔无奈的点点头,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怪只怪那幕后之人太过阴险,苏玉生又太过混账,至于顾笙箫,她根本就是个糊涂之人:换做连乔处在她的位置,一定早已对皇帝死心,关起门过自己的清平日子,反正保全性命比什么都要紧。
不过据她瞧来,顾笙箫未必认得清这点。
回去之后,连乔让小厨房烧了点姜茶给公主服下,方才吹了点风,她摸着慧慧身上似乎热了些,不确定是出汗还是着了风寒,总之保险一点没错。
要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扮演家庭和睦的表象,她才舍不得将慧慧抱出去哩。
小小的忙碌一阵后,连乔坐在炉前烤火,余光瞥见紫玉绿珠二人正在拣选今冬送来的衣料,遂问道:“这个月的份例似乎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