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真猜测九哥还是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便朝那奴子伸出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来,道:“帕子给我罢,你先下去。”
奴子求之不得,忙将湿帕子双手奉上,复又躬身退下。
屋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空荡安静。
谢宝真将帕子叠了叠,跪坐在脚榻的软垫上,倾着身子,生疏而又轻柔地在谢霁脸上左擦擦、右擦擦,若是擦到了眉眼处,谢霁便会乖巧地闭上眼睛,浓密好看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展翅欲飞的蝶。
如此安静听话的模样,与方才对待奴子的冰冷截然不同。
“那夜春祭,淳风哥哥和七公主都没受伤,可惜还是踏伤了不少百姓。
还有你,太医说若是刀口再深半寸,这条臂膀便会留下后遗症,可把我吓得不行。”
谢宝真喋喋说着,见谢霁只是睁着眼看她,便好奇道,“说起来,为何九哥从不让下人们靠近?”
谢霁张了张嘴,嗓音又喑哑了不少,带着些许气音艰涩道:“不、信任。”
谢宝真点点头。
回想起谢霁那满身旧伤,猜测他受过欺辱吃过苦,故而对不熟悉的人保持了绝对的警惕和戒备。
“那我呢?”
谢宝真一手托腮,帕子轻轻按去他额上的冷汗,望着榻上平添几分脆弱美的少年,认真问,“我是可以信任的吗?”
谢霁眸色漆黑深沉,轻轻点头:“嗯。”
谢宝真抿唇一笑,弯着眼,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她笑着说:“你真的能发声啦,挺好的!
方才太医在的时候见你不出声,我还以为又出什么意外了呢。”
谢霁又‘嗯’了声,依旧低哑。
他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说话’,只有面对谢宝真的单纯时,才能完全卸下心防,而这些小心思,全然是谢宝真所不知道的。
应该是午后了,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的投射在薄纱屏风上,呈现出极为浅淡的一屏金色。
谢宝真的身形就映着屋内唯一的这屏暖色,仔仔细细用湿润的绸帕轻轻拭过谢霁的鼻尖和嘴角,又拿起他垂在被褥上的手掌道:“把手也给你擦擦。”
谢霁的手很是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腹带着些许薄茧,不过一点也不影响它的美观。
谢宝真像是对待珍宝般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着,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般道:“你的手也极为好看,真的。”
谢霁嘴角一勾,自嘲地想:一双沾满了肮脏鲜血的手,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宝真思维跳脱,想起一事,便直言问道:“九哥,阿爹的义妹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
那夜她遭到挟持的时候,好像听那歹人提及‘谢什么娘’的一个人名,说是阿爹的义妹,可她昨儿醒来问及阿爹的时候,全家人都对此讳莫如深……那仿佛是一个禁忌的名字。
谢霁垂了眼,眼下一圈阴影,许久方道:“我娘。”
脸上擦拭的小手一顿,谢宝真颇为讶异:“啊?!”
两人沉默一会儿,谢宝真古怪道:“你娘也姓谢?可是阿爹说你是他义弟的儿子,而非义妹。
当年我听得清清楚楚,这是怎么回事!
你师……”
她本来想说‘你师父’,但又想起那人毒哑了九哥的嗓子,着实配不上‘师父’二字,便又斟酌着改口道:“……那个坏人是否弄错了?”
谢霁摇了摇头。
四五岁前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他回想不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与谢府到底是何关系……唯一记得的,就是要复仇。
见他不想多说,怕触及他的伤心事,谢宝真忙摆手笑道:“罢了,不管你是谁的儿子,都是我的九哥。”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全天下最好的九哥。”
小郡主不吝于给了他最高的赞许,令谢霁心弦一动,莫大的满足。
正恍神间,听闻谢宝真嘀咕道:“九哥,你心里是否藏了事没有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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