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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生好像有些太轻松,太幸运了,但为什么还是从内心深处泛着空虚呢?
没有任何值得难过的事,却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开心。
他从来不和别人说自己的感受,因为他知道这太讨打了,他周围尽是些烦恼于更具体的东西的朋友。
比如那个叛逆的朋友,他的父母是白手起家的狠人富一代,他们严于律己,自然也严于律这个儿子,但是他这位朋友大概就是被均值回归了,既没有遗传到他父母的智商,也没有遗传到他们别的优点,小的时候他很崇拜自己的父母,很努力想要达到他们的要求,但是他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做不到,所以他对父母的崇拜掺入了厌恶,到了青春期后便顺理成章地叛逆了起来,他逃课,一天十几个小时地玩游戏,学着社会上的小混混抽烟,然后因为烟味实在太难闻了所以光速戒了,在手臂上纹了个香烟纹身作代替,但是他有时候会看着齐敛叹气,然后说:“兄弟,你的智商要是分我点就好了,或者……要是你才是我爸妈的儿子就好了。”
比如班上那个永远沉默的学霸,她是靠奖学金生活的,倒是不拮据,他们学校在奖学金上非常大方,当初就是凭借着这一点才从隔壁学校手里抢下了这个状元苗子,她如果能顺利拿下状元,那么学校给出的奖金大概也能够她整个大学四年都衣食无忧,甚至还能肆意挥霍。
但钱不能解决一切,她爸爱酒,她妈爱赌,两人加起来只有半份工作,她的成功太耀眼,但她又不肯将自己靠成绩变现的金钱交给他们保管,于是他们俩把自己不清醒时的怒气与不幸全都发泄在她身上——而他们不清醒的时候很多,于是她每天沉默着学习,哪怕已经是远甩其他人的成绩却依旧在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堪称痛苦的无聊重复,她曾经在一次学习经验介绍大会上戏谑地说,她最擅长的就是机械重复。
比如他们篮球队的后卫,他喜欢打篮球,至少比齐敛要喜欢得多,但是他父母觉得他这是玩物丧志,所以总是骂他,而且定下了如果他不考进年级前一百就必须退出篮球队的规则——他们这所学校,前三百都是稳上985的分,前一百多少有点为难这位常年吊车尾的学渣后卫了。
所有人都在为更具体的事苦恼,所以他不该说他不开心,因为他没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事。
要怎么说呢?他的感受说出去,怎么听都是中二期的无病呻吟吧?
于是他笑脸待人,耐心倾听其他人的烦恼,每个人都觉得他是个很适合相处的人——因为他没有任何负能量,和他待在一起就像沐浴在阳光之中,虽然自己生活中的那些糟心事并没有消失,但至少也可以暂时忘却,而且,他总会认真听你抱怨事情的,多么完美的树洞。
但是,虽然所有人的生活都比他更具体,都更有想做的事,但他们对自己在做的事好像也没有执着到哪里去。
他的朋友做那些事只是为了让他父母生气,他实际上也没有多喜欢自己在做的事,如果哪天他父母愿意服软对他讲句好话,他一定会光速哭着做回最初的那个乖宝宝的吧。
篮球队的后卫后来被选去了真的篮球队,选上的时候他欣喜若狂,但几个月后他就回来了——“教练实在太变态了,而且训练真的很枯燥,我只是想打篮球而已,但实际上虽然每天都在摸篮球,但真正打篮球的时间没多久,还是业余玩玩算喽。”
班上有一个很喜欢文学的同学,他说写作是他命中注定的道路,他看过很多很多书,随口就能引用一些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过的句子,然后他也确实开始写作了,但他很快就郁郁寡欢地来对齐敛抱怨,抱怨杂志社没品味,不登他的稿子,齐敛安慰他大家应该都是这么过来的,于是文学青年同学继续投稿,稿过了,他继续郁郁寡欢地来对齐敛抱怨,抱怨读者没品味,看不懂他写的东西还乱批评,他简直不想写了,于是齐敛继续安慰,你不是为读者写的,你是为自己写的,文学青年同学咬了咬牙继续写,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发现,哪怕没了所有外界的干扰因素,写作依旧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齐敛倒不会觉得他的放弃是什么值得批评的事,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啊,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从来没有找到过什么能让他有种“这值得我去努力”
的幻觉的存在而已。
这样的事好像还有很多,他们这个学校,有各种各样才艺与特长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是成绩优异的同时还能拿出一大堆加分项的人,拿齐敛自己来说,他有竞赛成绩,有钢琴十级,有篮球联赛的奖牌,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比赛荣誉,很多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参加的,这些都是他写在当初的申请表上的,他的同学们大多也和他差不多,他们班上考过钢琴十级的大概有一半人,另一半人学的是小提琴,当然还有极个别学了小号圆号之类的。
但是也跟齐敛差不多,他们学这些只是为了申请表上好看些,也有个别人是一开始打算走特长生的路但是后来发现成绩够了,不过不管是哪种,对他们来说,特长就只是特长而已,他们大部分并不是真心喜欢钢琴或小提琴或其他乐器,大部分只是父母逼着学的,好点的偶尔还能扒个喜欢的谱子在竞赛训练结束后的音乐教室里弹弹琴解压,更多的是彻底忘了自己学过这玩意儿,生活中有太多其他需要关注的事了。
不过,那些需要的关注的事里,又有多少是真的值得关注而不只是所有人都不禁思考地默认了该关注的事呢?
方浩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可是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这显然是一个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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