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的竹签子还没有扔掉,被他整整齐齐的插进包装纸里,他又想起刚刚,王多多向他递糖葫芦的样子,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向他递来甜食,这之前还有一次。
那一次,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于思野想,王多多一定不记得了。
那天早上,于思野刚挨完他爸的打,就被老师带去厂办小学做优秀初中生的演讲。
他走在母校的操场上,微微撅着被他爸打得生疼的屁股,倔强地哼唱着成龙的《真心英雄》,突然跑来一个头发短短的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捂着肚子,递给他一支礼拜六冰激凌,跟他说,哥哥我可能是病了,我吃不下了。
于思野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是最新口味,小女孩儿送完冰激凌,就弯着腰往厕所跑,他转头看见她的背影,裤子上有清浅的血迹,他第一反应是,她也挨她爸打屁股了吗?
但是很快,于思野就明白过来,她和班级里那些偶尔上不了体育课的女同学一样了,他的脸腾的热了起来,火烧一样,他想,他是真的需要冰激凌降温了。
小姑娘纤细又无助的背影,让于思野下意识地脱掉自己的校服跟了上去,小姑娘很快就跑进了操场尽头的厕所,他等在厕所门口,尴尬地低着头,想走,却又不忍心,他用鞋子搓着地面上小小的石子,石子硌着他的脚,冰激凌硌着他的手心。
直到那个小姑娘出来,下半身已经围上了女老师的外套,脸上却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年轻的女老师温柔得揽着她的肩膀,边走边低头在跟她说着悄悄话,于思野赶紧后退了几步,怕有人看出他的意图,看出他的尴尬。
他回想她刚才说的话,她说哥哥我可能是病了,他猛地意识到,她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好像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
他在学校发过却没用过的健康与卫生教材中见过那个词汇,初潮,他在脑海中第一次使用了这个词。
于思野突然感到羞愧难当,他羞愧于自己无意中撞见了他不该撞见的秘密,他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向那个小姑娘。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打开包装纸,冰激凌已经软了,他一大口咬掉了它的尖儿,冰冷又甜腻的口感在他的嘴里荡漾开,于思野第一次品尝这样的味道,那天是2002年的6月16日,他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个日子。
王多多一夜没睡,手写提案。
她很认真,甚至还问了小白写提案的经验。
只是这一问,王多多才发现,她昨晚,好像接通了两个不同的人打来的电话,一个是小白打来的,另一个,她没有存他的号码,但没存她也知道,那是于思野。
她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她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冥思苦想,昨晚昏昏沉沉,还以为都是小白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挂断时,她其实有些后悔没有跟小白表明自己的心情,所以当第二个电话打过来时,她说的是……
小白,我想你了。
王多多猛地睁开眼,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她把头埋在桌子上想,原来丢人到不应该去上班的人不是于思野,而是她自己。
真是,够尴尬。
半夜,姑姑和姑父双双好奇,一起过来看热闹。
二老披着衣服,站在王多多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姑父问:“多呀,你要考研吶?”
姑姑说:“哪呀,这不写着养老院深夜食堂项目提案吗?提案是啥?啥是提案?”
姑父却问:“深夜食堂是啥?你们要开饭店啊?”
王多多转身回答道:“就是工作上的事儿,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姑父打了个哈欠,紧接着传染给了姑姑。
王多多看到,就劝他俩说:“姑姑姑父,你俩快去睡吧,太晚了,休息吧。”
姑父就拽了拽姑姑说:“人家多多现在老受重视了,在养老院已经是个人物了,咱别打扰孩子上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