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白鹤山庄家风极正,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内部是没什么勾心斗角的。
若问柳二公子知道自己在世间的名声吗?隐约听过一些,但他早已半只脚踏出红尘,出入六合游乎九州,乘长风快意至极,一心于天道中纵情找寻着绝对的精神自由,哪里又会因为俗世里的小小传闻而影响自身半分呢?
所以他的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不过梁戍是不懂这种心境的,至少目前不懂。
他看着柳弦安,过了一阵,突然问道:“柳公子的妹妹,先前可曾提过本王?”
柳弦安闻言,不自觉就将脊背挺直,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要不动声色地搅黄这门亲事。
提是肯定提过,哭哭啼啼那种提。
柳弦安不知道骁王殿下已经在茶楼全程听完了跳湖大计,所以他开始毫无心理负担地撒谎:“没有,阿愿天生内向,又害羞,平时不大爱说话,我爹娘也常因她这闷葫芦脾气而头痛,对了,不知王爷喜欢哪种性格的姑娘?”
梁戍回答:“性格不重要,漂亮就行。”
柳弦安稍微有些停顿,因为他原本打的主意,是要将妹妹与骁王殿下喜欢的类型反着说,但没想到,对方的择偶要求竟如此直白肤浅,毫无内涵,只要漂亮就行,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下发挥余地。
他斟酌片刻,继续提出假设:“若是长得漂亮,但性格恶劣,稍有不满就大哭大闹,摔杯摔碗,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又或者是干脆要寻短见,这样也行吗?”
“自然行。”
梁戍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哭闹就哄着,杯盘碗盏摔完了再继续买,至于短见,美人若非死不可,那本王也只能陪着一起寻,图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柳弦安看着梁戍,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胡编乱造的意味来,但没有。
骁王殿下在眼线面前不愿意演,在柳二公子面前却恰好相反,台子还没来得及搭,他就已经戏瘾大发。
高副将在远处短叹长吁。
柳弦安虽说早已看淡生死,但那是站在天道的高度,俯视万物所得出的结论,和梁戍的“做鬼也风流”
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种看淡流派。
不过骁王殿下看起来实在与“情圣”
二字相差甚远,所以柳弦安初听时难免有些许惊异,可转念一想,既然有人以身殉利,有人以身殉名,有人以身殉家国天下,那为什么不能有人以身殉色呢?既然能,那这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梁戍?
思及此处,柳弦安稍微一颔首,顺利接受了大琰第一统帅随时都有可能跑去和人殉情这件其实很惊悚的事。
不过既然对方如此色迷心窍,那自己先前的办法就行不通了,因为妹妹长得确实漂亮,得换个角度才能继续劝分。
他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没有在面上显露半分。
梁戍自认见识过的人不算少,其中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者也并不罕见,但柳弦安的平静却无法被粗暴地归入此类,他与他们并不相同,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与旁人甚至都没有处在同一个空间。
有一道独立而又坚不可摧的屏障,把他牢牢隔绝在了另一重世界中。
梁戍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
于是骁王殿下的新兴趣,旋即也转变为要如何打碎这道屏障。
至于为何要打碎,打碎之后又要做些什么,是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的。
所谓无事生非,大抵就是这么个鬼样子。
高林不放心这边,没过多久就过来打岔:“那群镖师似乎与伏虎山的匪徒并不熟。”
梁戍瞥去一眼:“你审问半天,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高林:“……”
高林:“不是,还有别的。”
梁戍走向另一边的树下:“说说看。”
高林口中应着,忍不住又往身后看了一眼,就见柳弦安已经重新裹好毯子,正抱住膝盖,仰头望着墨色天穹。
眼里虽说映满了跳动的火光,却不知怎的,给人的感觉仍静得像一汪无底寒潭。
他也隐约发现了柳弦安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疏远与距离感,但却并没有发现屏障的存在,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找出了看似很合理的理由——正常的,毕竟我家王爷实在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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