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的呼吸又逐渐平缓了下来。
桑延年眼神痛苦,他无法承受她苏醒之后说出的真相,却又实在没有杀人的勇气,他不知道这究竟算胆小窝囊,还是算残存的医者良知,但似乎都不重要了。
在杀人和下狱之间,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到天涯海角,反正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又有什么牵挂是非留在赤霞城不可的呢?
主意打定,桑延年拔腿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折返桌边匆匆写下那日桃花服用的药物剂量,又特别圈出“黑蝥”
二字,叠好往她手中一塞,方才离开了房间。
待他走远之后,程素月跃下屋梁,桃花娘也从隔壁赶过来,急忙问道:“我见到桑大夫走了,真的是他吗?”
“你去看着桃花,我去找柳二公子。”
程素月握着药方,“这次或许是真的有救了。”
……
桑延年骑上马,朝赤霞城的方向一路烟尘滚滚,风吹得他嗓子干裂,脸似乎还被沙石打破了,但也不敢停下,生怕后头会有人追来——在桃花手里的纸条被发现后,他们肯定会追来。
想及此处,他又一甩马鞭,用更快的速度去逃。
他冲进城门,顾不上两边百姓诧异的目光,连滚带爬地回家收拾行李,只将所有的值钱东西都胡乱一卷,出门却见府衙的官差已经守在了门外。
桑延年膝盖一软,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什么都完了。
他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
柳弦安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把桃花救了过来,桃花的爹娘拉着他的手直哭,口中连连道谢,就差跪下给神医磕头。
梁戍捏着一包点心进院,见着的就是这感人一幕,柳二公子看起来像是脑子不太清醒,双眼迷离地站在原地,正在被感激涕零的病人亲属拉住手,说一些“华佗在世”
“天下第一”
之类的谢辞。
柳弦安:“嗯嗯嗯,都对,都对,那确实。”
可谓是将敷衍大法发挥到了极致。
梁戍将那两口子打发走,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醒。”
柳二公子不想醒。
梁戍说:“有糖糕。”
糖糕也不想吃,柳弦安实在是太困了,困得他都可以忽略自己的辘辘饥肠,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于是骁王殿下就又见识了一回“左脚踩右脚,走路平地摔”
的本事,他拎住他的衣领,在睡仙脸着地之前,将他一把扯了回来。
柳弦安缩起脖子,像只泥鳅一样又要往地上蹲,眼睛也紧紧闭着。
若是让旁人看见这一幕,可能会惊诧,为何白鹤山庄的贵公子竟会如此执着地想要躺在野地里睡觉,梁戍对此却接受度良好,毕竟在另外的那三千重世界里,这人应该也是走哪儿躺哪儿。
柳弦安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房,又是怎么上的床,总之等他睡醒的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间里只亮着一截细细的蜡烛,阿宁正在借这点光亮,检查方才所写下的书单。
“公子你醒啦?”
他站起来,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端到床边,“有糖糕,有包子,厨房里还有花婶婶留下来的饭菜,她特意炖了一锅老母鸡汤,别人都没的吃,就只给我们与桃花。”
“你去喝了吧。”
柳弦安伸了个懒腰,乏气依旧没怎么缓过来,“我吃个糖糕就行。”
“好。”
阿宁又说,“医书的单子我已经列好了,买书的钱也会一并交给石大人,可那桑延年当真会在狱中好好钻研吗?他连没犯事的时候都那么混,怕是又会辜负公子一片好心。”
“他又不会坐一辈子的牢,将来总还是会出来的。”
柳弦安掀开被子下床,“送与不送在我,看与不看在他,而且他最后不也留下了那张写着黑蝥的药方?到底也算不上十恶不赦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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