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活下来的是谷知春。”
大概今天实在流了太多的泪,谷知春目光猩红,嗓子像个漏气风箱。
他缓缓道:“桑非晚死了。”
干哑的声音飘于空中,与初春湿润的空气纠缠出回声。
不远处有飞鸟掠过人工湖,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非晚,你死了,但是没有人为你哭泣。
身份证、学籍档案、校园八卦……所有的一切印的都是我的名字。
而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怀念你的人。
怀念你、祭奠你、复刻你,把属于我的一切,献祭与你。
从今往后,我看到的每个镜头,都是你的面庞;我拍下的每张照片,都有你的参与。
我不会抹去你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我会妥帖爱护这张脸孔,我会活在你的人生里。
思及此,谷知春仍有泪光的眼角忽而勾起弧度,又哭又笑十分诡谲,看上去还掺着几分深情:“非晚就在我办公室里。”
他像终于凝望到许久不见的恋人,双手并拢又分开,做了个开门的动作:“多好,我日日夜夜和非晚在一起,我们一起分享喜怒哀乐,一起看人间烟火,雾霭虹霓。”
我们好像永远分离,却又始终紧密相依(1)。
办公室……
那个高柜!
季明月耳中幻听当初听到的瓷器碰撞声音,原来竟然不是茶具,而是……骨灰盒。
他没来由地恶心,耳膜像被柜门夹住一样,身子抖了抖。
感觉到了反常,连海悄无声息轻抓住季明月的手腕,将他稳住。
小季的手腕凉得不太正常,脉搏也越跳越快,连海干脆用手掌抵住他腕心,间或揉动两下,像给奓毛的猫顺毛。
季明月平静下来,接着道:“不可能。
你在桑家那么久,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发现又能如何?张老师早就有所察觉,桑榆也是。”
谷知春笑容明媚,含着些恶劣的愉悦,“其实桑榆在出事第二天就猜到了一切,但这个懦夫根本不敢面对。”
“他不敢面对非晚的死亡,更不敢承认非晚因他而死。
桑爸爸既然敢把非晚带回家,摆明了就是不愿让桑榆独占桑氏。
桑爸爸要是知道真相,他桑榆还能保住桑家大公子的地位?”
“桑榆呀,只能和他最爱的桑非晚——哦不,和他最恨的谷知春——朝夕相处,坐一辆轿车,用一间画室,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早餐。”
谷知春越说声音越高,似在传达喜悦心情:“你们猜,桑榆和我一起吃早餐,看到我拿餐叉指着他眼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季明月心里暗骂了一句变态,咕哝了一句“你想杀他吧”
。
声音虽小,还是被谷知春听到了。
“怎么会?”
谷知春挪动脚步向一旁踱,在冥钞上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他离桑榆的墓碑远了些,轻柔吸了口气,“我是他的弟弟,是非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