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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撑腰的黛玉并未如宝玉预料中那样吃心。
宝玉看她神色如常的样子,呆呆地想:天地钟灵毓秀生出这样清净可爱的女儿,又作何要生我这浊物?
如今她们亲密至此,互为臂膀,我却碍着那些混账话,行动就要有人来劝。
前儿因为和云妹妹一个盆里洗了脸,袭人就恼了我半日。
难道我们不是一处长大的,怎么就亲近不得了?可惜她们不懂我的心,我只当她们和从前一样,她们却从心里远了我,留我一个孤鬼,徒自感叹罢了……
原来宝玉心里自来有一番多情的心思,家中的姐妹们自不必说,他平生所遇到的女孩子,些微有点动人之处的,他都将自己与人家视为一体,愿与别人悲欢与共。
说白了就是从小被捧到大的孩子,习惯了做人群中心,视线焦点;习惯了地球为着自己转;习惯了随意的举动都能左右他人情感的中心者身份。
乍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重要,尤其是在自己看重的人心中没有那么重要,就控制不住地低落。
迎春没心思留意宝玉细腻的想法,任由他神情幽怨地目送宴席散场。
回去后,迎春即刻叫来荠荷,问她:“那龄官你素日见过没有,她不装扮的时候,和林姑娘长得像吗?”
“咱们不太进园子,这些小戏子们被教习拘得紧,等闲也出不来。
所以今儿才是头回见。
姑娘想打听她什么,我去想办法?”
“你去留意这个叫龄官的,看她是天生和林姑娘相似,还是故意扮成这样。
这些小戏子如今是东府里的蔷哥儿管着,听说他对这个龄官与众不同。
若龄官是故意扮成林姑娘的模样,那多半和他脱不了干系。
保不齐还是他出的主意,让龄官扮成这个样子好吸引主子们的注意。
若是生来如此倒也罢了,若是刻意为之,平时他给小戏子们置办的衣服首饰上就会露出马脚,你去仔细打听了来回我!”
“是——”
甘六儿的事情才出,又涉及到贾蔷,由不得迎春不多想!
那贾蔷好运道,折进去一个与自己长相相似得甘六儿,自己乐得脱身,离开宁府那个淫窝。
此时,就怕他故意造出一个“黛玉”
,干些恶心人的事出来。
以往就有过这样的例,外边黑心肝的奸商,专门寻摸这种眉眼与大家闺秀相似的女孩子,特地教导装扮了,去满足有些客人不为人知的私欲。
这种事曾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好人家的姑娘出门都要戴上幕篱,后来听说被官府下死劲打击过,明面上才没有了。
宝钗生日当夜下了好大的雪。
第二日一早,天地间一片雪白,厚厚的雪层覆盖在松柏上,房檐上,像是蛋糕上的厚奶油。
迎春披着新做的玉色斗篷,用没受伤的那只脚一下一下踩雪玩,一脚落下去,雪花会咯吱咯吱地响,随着力气轻重不同,脚印也会有深有浅。
最厚的地方甚至能没过小腿肚,很是有趣。
“姑娘快别坐在这雪地里了,大冷的天,褥垫子也隔不住寒气,仔细坐久了肚子疼……”
“这积雪铺在道上多好看,踩起来也好听,何苦大清早地来扫,你也费劲不是?”
迎春对扫雪的婆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