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我下地以来,第一次看清上方的黑暗里是什么。
不是天空,也不是岩石溶洞的穹顶。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像彻底异变后的周听卯的东西。
它们是有色彩的。
细细碎碎来自已经破损的衣物、装备、人体的色彩杂驳地混合在一起,在逐渐消散的雾气中呈现出一种近乎剧毒的妖异。
它们团结在一起涌动着,组成了一幅无比巨大的,好像蠕动子宫内壁一样的鲜艳壁画,猛地一抖,自上而下垂落无数腥黄发红的浆液。
“咚。”
像是倒计时最后的一次催促,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降临到来,有声音在那副蠕动的壁画里轻轻叩门。
胎生【规则二】
雾气和漫长的黑夜,都散开了。
那些静默的黑压压的无数人影,此刻清晰地佝偻着站在那里,垂着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好像在喃喃自语。
但声音完全被吞没了。
只有某种格外恐怖的光亮,让我们所有人不得不仰着头,呆呆看到上方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圆润的、乳白色的圆盘。
它太大了,太亮了。
乳白的光芒在偌大的陷坑中黏稠地蠕动拥挤。
清晰得能看到它毛刺朦胧的边缘,胶质般弯曲着。
上一次,我的理智不停告诉我,这是月亮这是月亮这是月亮。
但此时这片月之镜中,是无数惨白褪色的畸形人体在无声哀嚎,拥挤着,融化着,反颔的面骨和肌肉互相与对方粘连在一起。
在拥挤中一滴一滴的“色彩”
被挤压,伴随着丰沛的羊水,自上而下滴落下来。
那些腥黄发红的浆液就这样一直滴落覆盖在我们的头上,脸上,很快在风中凝固,变成了仿佛在生锈的泥浆。
这就是来自陷坑母体,一刻不停的温柔注视。
这不是月亮,是它温暖的子宫,是它潮湿而温情脉脉的白色独眼。
一条同样满是泥浆的地道,不,脐带,就从上面悬空下来,一直垂落,一直垂落,有形又无形地穿过我们,串联我们的腹部,直到连接上此时营地中的那个地道入口。
向上攀爬逃离或纵身跃入地道深渊,通往的都是同一个结果,同一个永恒的胎宫。
无限的莫比乌斯环就此完成,将开端和末尾永远相连。
而被那些劣质畸形胎儿的色彩和羊水滴灌滑落的我们,就是因此呈现出了一种,五官灌满淤泥并不停开裂的形貌。
一瞬间,有一个声音癫狂地在不停质问我,作为“人”
要怎么样才能低下头,在这样极度的疯狂中,保持理智开启一场投票?
我以为八年前的夜晚,那些伙计是不愿出声,现在才知道在这可怖的月光中,谵妄和恐惧无边无际,根本动弹不得。
那么我昏迷的这几个夜晚,是谁,为所有人做出了选择?
我的额头不停渗出冷汗,一个冰冷而悲哀的答案让我眼前一阵一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