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略一扯唇,“儿明白。”
裴灏......成了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存在,自己露于表的阴鸷,大半用在了他身上。
明明与卫岐的案子脱不了干系,可嘴够严、骨头够硬,让本该有了节点的“蓄谋”
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得到答案。
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裴衍面容淡淡,略显疲累。
一行人计划两日后返程,留阿湛在周芝语身边慢慢培养母子情,可天公不作美,在返程的前夜,天降暴雨,冲垮了河堤,阻止了车队的离开。
湘玉城易守难攻,起到最大因素的就是围在城池周围的护城河。
裴衍执伞站在黄沙湍流的河畔,惦记着朝中的事,可面对决堤,即便三头六臂,也无法带着车队离开。
不过,他也没流露焦急的情绪,在修葺护城桥期间,偶尔在雨落时,与裴衍牵手走过城中的每一条老巷。
秦妧发觉自己的月事推迟了,可原本就无规律,也就没有太过上心,直到河堤修好准备启程那日,已是大暑节气了。
耽误了数十日之久,裴衍再没耽搁,于破晓时分与父亲作别,下次相见不知是何月。
临行前,他以“监军”
之名,视察了父亲所管辖的各个卫所,再次劝解父亲削减兵力、节省总兵府的开支,但隐约觉着,父亲没有听进去。
怀着浅浅的顾忌,他带着秦妧等人踏上了归途。
车队抄了近道,崎岖蜿蜒,秦妧咬牙挺过了潮湿的壑谷、炎炎的赤地,只盼快点驶入官道,沿途寻个客栈休整。
穿过一片幽蹊时,打头的承牧举起手中佩刀,示意人马原地休息。
秦妧被裴衍抱下马车,寻了棵古树纳凉。
裴衍递上水囊和浆果,“再行两个时辰,差不多就入官道了,先吃一些解渴,等寻到客栈,咱们歇上一晚。”
秦妧不想拖后腿,忍着胃口不适,吃起爆汁的浆果,“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
裴衍坐在她身侧,支起一条腿,感受着夹带炙烤的夏风,“一种长在北方的野果,小时候我常带着裴灏、裴池去郊外采摘,再拿回府让魏妈妈做出凉饮。”
这还是秦妧第一次听他讲起少时与两个弟弟有关的事,听起来他们那时的关系并不差,怎地如今这般疏离?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裴衍捻着一片落叶淡笑了声。
少时,父亲还未纳妾,与母亲感情很好,可不知后来为何一连抬进多房姨娘,也许是俗话中的七年之痒、喜新厌旧吧。
在府内胭脂味越来越浓的那些年里,只有他不愿适应,而裴灏和裴池都与姨娘们相处得极为融洽,而裴池甚至还为父亲“甄选”
过美姬。
也是从那些年里,他发觉自己与两个弟弟不是一类人。
他们为了讨好父亲,几乎不去在意母亲的感受。
三妻四妾在高门是寻常事,甚至母亲都没有表露过不满,可他像是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人,愈发孤寂,直到遇见卫岐和承牧,才因知己有了点人间烟火气。
正回忆着,唇边突然袭来一抹温热,再转眸时,秦妧已经将一颗浆果喂进了他嘴里。
裴衍揉揉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闭眼,休息会儿。”
秦妧努努鼻子,“凶我。”
裴衍扶扶额,“我这口气,也是凶你?”
秦妧轻哼一声,在他肩头来回地蹭了蹭脸颊,像猫儿一样慵懒无骨。
被困湘玉城这段时日,能清晰感受到她的依赖,心也被一点点填满,裴衍稍稍偏头靠在她的发顶,眼底温柔。
不远处正在检查马车的承牧看到这一幕,冰冷的面容没什么变化,但到底是牵了下嘴角,为裴衍的变化。
但也不排除,裴衍一开始就是有柔肠的人,只是在遇见秦妧前,蕴藏了起来。
车队重新上路,在行驶了两个时辰后,下榻到了沿途的客栈。
终于能沐浴沐发了,秦妧拎着个小包袱走进天字号房,让小二提来热水。
氤氲水汽中,她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浴桶边,感觉自己焕发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