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的铁锁铛铛响,老鼠有些害怕,悠悠地靠近洞口。
忽的一声拍案,吓得老鼠抢作一团,争着入洞。
裴珏被说得乱了心绪,只能拍案而起,他道:“西北饥荒,自有千千百百的地方官在,再不然,还有陕甘巡抚在。
京察不公,庸人当道,自也有吏部、内阁去管。
若是救不了灾,治不了官,则是他们入狱受罚,而不是你……你为什么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有什么能耐能揽得住这些事?”
与裴少淮的对视中,裴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赶紧端了端官帽,重新坐下,恢复平静的语气,说道:“只想着被人歌颂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因为心善则手软,手软则有短处。
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最终只会锒铛入狱……裴郎中不觉得自己是大放厥词吗?”
他觉得裴少淮缺了些心狠手辣。
“一个身陷囹圄的人,什么都做不了,一个魂断刀下的人,更是什么都说不了。”
裴珏道,“没有什么事比保命更重要,活着的人,才能成事。”
“裴尚书的‘成事’是自己一个人的‘成事’,我的‘成事’,是千万人继而往矣,只要最后有一个人成了,都算成事。”
“裴少淮,你太过猖狂,也太过自大了。”
裴珏评价道,“为臣子就当有为臣子的觉悟。”
裴少淮锁在架子上,居于高,裴珏坐在案前,微微仰着头。
裴少淮问道:“何为君,何为臣?何为臣子之心?”
裴珏自知身为“黑刀”
,是以被天子所重用,他道:“臣子为帝王手中的利刃,生铁所制,不应有心……没有臣子之心,谁强谁便是吾君。”
裴少淮轻蔑笑笑,又问:“倘若敌杀你亲友,诛你族人,困天下百姓于愚昧当中,以万家之苦难成一家之尊贵,裴尚书也能认所谓强者为君吗?……裴尚书做不到的。”
“与死于屈辱相比,我更愿死于猖狂。”
裴少淮道。
裴珏无言以对,他确实做不到。
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一半,裴珏终于执笔蘸墨,开始他的所谓审讯,问:“可有什么要向皇上交代的?”
“臣无罪。”
裴珏没有继续问下去,长长一卷白纸上,亦只写了“臣无罪”
三个字,道:“那便画押罢。”
当裴珏亲自拿着朱颜与审讯文书来到裴少淮身前,把着裴少淮的拇指摁下手印,那一晃神间,他敏锐发现裴少淮的手光洁无伤。
裴珏陡一下侧首望向裴少淮。
白挨了一顿打,还是露馅了,裴珏的眼神太尖了,裴少淮心想。
他只能笑笑掩饰,道:“侄孙没输,对不对?辛苦叔祖父过来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