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他们却慢慢发现,自己少年时代的想法,乃是天底下最一厢情愿的美梦。
所谓公正公平纯属扯淡,弱肉强食,才是天理。
想要当一个好官儿,最大的秘诀就是忘掉少年时那些梦想,永远站在强者的一边。
对上,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对下,则趋炎附势,广结善缘。
换句话说,想做一个众口交赞的好官,就不能讲什么良心,什么公平。
除了拍上司马屁之外,治理地方,则是损弱补强,逆天而行。
先纵容豪强们招揽乡间有勇力者,压制百姓。
再利用豪强约束乡间有勇力者,使他们不敢轻易生事。
然后自己再借助官位和上司的支持,稳稳吃定那些豪强。
如此一级级递进,才是最有效办法。
只要能保证权力层次分明,不用花费多少心思,民间便会秩序井然。
反之,则是越忙越乱,越乱越忙,既得罪了乡贤,又出不了政绩。
用不了几天,就得卷铺盖回乡!
只是这些为官之道,与大伙平素读过的书,说过的话,相差实在太远,着实有些不便公然宣之于口。
所以众人愧疚归愧疚,却谁也不会傻到站出来,与马上就会被处死的许言吾站在一起,理直气壮地告诉宁子明,你就是个一厢情愿的蠢货,许四老爷说的才是至理。
沉默,很尴尬得沉默。
与四下里俘虏们的糟糟切切相比,以常思的战马为核心的二十步之内,此时此刻,反倒成了最安静的区域。
没有人站出来帮着宁子明反驳许言吾,也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许言吾说得乃是官场现实。
大伙只是低着头,眼睛看着靴子尖,满怀心事,同时悄悄竖起耳朵。
“退下吧,你,还是太嫩了些!”
数息之后,第一个传进众人的耳朵里,毫无意外是节度使常思的声音。
“是!”
仿佛刚刚打了场败仗丢盔卸甲而归一般,宁子明面红耳赤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一边。
“少年人不谙世事,让许庄主见笑了!”
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常思收起铁蒺藜骨朵,飞身下马,微笑着向许言吾点头。
“无妨,他年纪尚小!”
许言吾眼睛里迅速涌起一丝希望的光芒,扬地抬起头,下嘴唇几乎弯成了一个八字。
“你说得对,眼下乃是乱世!”
常思的目光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隐隐有火花四溅,“既然是乱世,自然是谁胳膊头硬谁有理,谁实力强就该该由着谁立规矩。”
“不敢,不敢,许某也曾为官多年,心里略有所得!”
许言吾客气地接过话头,笑着谦虚。
“可今天这一仗,是老子赢了!”
常思的声音再度陡然转高,听在众人耳朵里宛若惊雷。
过午的阳光照在他胖胖的身躯上,让他整个人金光灿烂。
仿佛一座披着金甲的天神,巍然矗立,绚丽夺目。
“是!”
许言吾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心中刚刚升起了一丝希望之火也再度变成了死灰,身体晃了晃,汗流满脸。
“节度大人技高一筹,居然这么快能让刺史和团练使大人向你屈膝,联手起来骗我等放下了长兵和弩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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