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两个千牛卫看着,却仍肩挺背直的人影……不是已经殉职了的沈孝,还能是谁!
他瘦如一柄刀,劈开一路的冷空气,直直斩到太子眼前,仿佛有无形刀意,逼得太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沈孝走上了台阶,过瘦的双颊显得他更有一种淬炼过的冷厉,他面色全然是病态的苍白,一双眼反而愈发的黑,黑到透亮,太过浓稠,反而更加让人害怕。
沈孝走近了,离太子几乎只有一步之遥,看着太子如见了鬼一般的神色。
他忽然道,“殿下,您别怕,我有影子的。”
大概是这阵子跟李述在一起,活得太自在,沈孝竟也难得说了这么句笑话,尽管这笑话听起来别有心思。
冬日日光纵然冷淡,但从檐下照过来,依旧将沈孝的身影拉成稀薄的长长一条。
对太子而言,鬼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
太极宫厚重的雕花殿门从内打开,悄无声息。
开门关门都有讲究,这样沉重的门,无论开合都会发出声音,因此开门的小黄门必要使暗劲,门不是被打开的,而是被抬起来,慢慢掰开的,才能做到悄无声息。
进了宫殿,就能听到正元帝的咳嗽声,声音里带着痰,呼吸声粗重,呼哧呼哧的,透出一股老年人特有的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
沈孝微皱了皱眉,他还记得自己离京前,正元帝身体还是强壮模样。
正元帝正坐在罗汉榻上,李勤在一旁恭谨服侍。
沈孝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先跪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一番大礼行起来颇费时间,他行礼的时候,正元帝,太子与李勤皆沉默地看着他。
看他分明是谦恭模样,却又分明是自重模样。
所有的谦恭,不过是面上的礼节,他的脊梁弯下去,但脊骨却没有弯。
直到沈孝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他也不站起来,也不等正元帝主动开口问,自己就先开口。
“洛府民乱,朝廷皆说起因在臣的‘以工代赈’之法,甚至说臣贪污钱粮,霉米充作新米,以至于激起民变。
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生死算是看透,更何况是臣一人的清白,这都不重要。
但洛府叛乱的灾民,臣却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事情的起因陛下都知道,霉米吃死了人,劳工群情激愤之下开始叛乱,烧了府衙抢了府库,然后自知犯了谋反大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开始抄家伙造反,流民席卷洛府,甚至蔓延出了河南道。”
“可以说,一切起因皆是因为霉米。
但臣以性命担保,以工代赈的救济粮,皆是朝廷发的米,并无半分掺杂。
之所以会发生吃死人的情况,与新米霉米毫无任何关系。
而是……”
沈孝顿了顿,“有人投毒。”
他跪着,所以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站着的太子,但他目光如刀,太子被他看得都有些战战兢兢,恐惧到了极点,猛然间就爆发出超强的反抗,“你这是空口说白话!
证据呢?就凭你死里逃生回来了,你以为你说什么都是真的?”
可沈孝好似就等着他这句问话,闻言竟极淡的笑了一声,“臣若是没有证据,早就隐姓埋名,只求保命地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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