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不知道自己可以恨谁。
好像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没做错什么。
如果,如果她没有出现过,一切是不是会更好。
别枝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
“妈妈……”
在高烧与梦魇里疼到蜷缩的女孩,挂着泪痕,在深夜中无意识地喃喃着。
“……对不起……”
别枝做了个梦,梦见了很久以前,高三上学?期的期末。
那天是期末考试的收尾日,上午考完了最后一门。
学?期即将结束,但高考的铡刀还悬在头顶,整个高三年级楼里都是一种亢奋又压抑的诡异气氛。
下午的自习课还是要上的,尽管许多学?生?们的心早就飞出了教室窗外。
别枝是个例外。
高考对于她,更像是个附加项,在每个孩子都在犯愁今天的试卷要怎么带回家的年纪里,她就在想一些更大的问题,比如死亡,痛苦,和疾病。
确诊和母亲一样?的BRCA1基因突变已?经有半年,她转学?也有半年,但她还是没能如别广平的愿,做下独自去?国?外治疗的决定。
她12岁就见过林雪棠如何苟延残喘、被癌症和化疗折磨得不成?人形,但还是在徒劳的挣扎里一点点失去?生?命。
她想不明?白,如果一开始死亡就是注定的,那到底为什么还要挣扎,痛苦,自我折磨。
她太怕疼了,她不想去?。
那天中午,大概是从舅舅廖文兴那儿得知她学?期结束,别广平又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催促她做决定。
“……你阿姨已?经联系好了她同学?,那边的癌症专家要更经验丰富,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去?……”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说过多少遍了,你到底在固执什么?你觉得你舅舅舅妈愿意这样?一直照顾你吗……”
“……你都快十八了,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怎么比你弟弟还不懂事?”
别枝一直沉默,直到听见那句。
她第?一次开口。
“什么?”
别广平没听清。
于是女孩藏在阴影里,轻声重复,“他是你儿子,但不是我弟弟。”
“你!
你听听你整天就胡说什么东西!
我是管不了你了!
你爱去?不去?!”
啪的一声。
电话挂断了。
别枝低头看着,眼前窗外的冬阳透过窗框,在光与阴影之间画下了一道很长的,天堑一样?的分割线。
她知道是自己不懂事。
她只是在发泄。
她想问别广平,问他还记不记得,她和现在的别钰一样?大的12岁时,她失去?了她的母亲,他曾经的妻子,那个同他在婚礼上郑重地念出过誓词,说无论贫穷还是疾病都不会分离的女人。
他一定早就忘了。
别枝想着,从角落里起身?,她下意识地绕过那片光栅,不忍心踩上去?。
她想起了那个在太阳底下有一头灿烂金白的头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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