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得了长厮守,发觉他温柔之下的惊涛骇浪,对他的爱慕,与日俱增。
月华如水,阒静暗室,照耀一片欺霜赛雪。
她仿佛站在绝境,压抑自己低低的抽泣,却只得他哑声的安抚:“妞妞,难受就哭出来。”
多年前她哭一哭,他几要心碎,如今把她栓在身边,却忍不住招惹她的泪水。
春天满面湿漉又迷蒙,啄着他眉心的热汗:“李渭...要个孩子吧...”
“你年纪还小呢...”
他吻她,“再等等...”
和突厥时时有战,春天从不会叮嘱李渭,但是李渭知道,他若是死了,当年那个少女有多大的勇气去寻找爹爹的骸骨,就有多大的勇气去为丈夫收敛战躯。
他绝对不会再让她经历一次至亲战亡的痛,不会再让她在旷野里孓孓独行。
李渭入墨离军的第三年,河西并北庭军合攻突厥,经过长达一年的苦战,突厥损失惨重,退回了折罗漫山,论功行赏,朝廷对吐谷浑的打压也终有结果,在两方的退步下,李渭主了墨离军。
他行事风格向来柔中带刚,很受吐谷浑人的敬重。
春天即将临盆,破羊水那日,家中诸人忙忙碌碌,产婆和嬷嬷、大夫都是王涪从甘州带过去的,李渭听到消息,从军中急急赶回来。
他一边脱军甲,拔步就要冲去产房,婆子们连连惊喊:“将军...将军...您不能进去..."
这时就听到一声婴孩啼哭。
他吐出一口浊气,手中军甲叮当落在地上。
李渭最怕生孩子,只怕重逢十几年前李娘子生长留的时候,母子都病弱不堪。
产房有淡淡的血腥气,春天倚在床上,柔情看着嬷嬷们擦拭新生儿,见李渭来,对他微笑。
母子平安健康,她的生产没受什么罪,孩子生的很快。
他时常惊叹,他的妻子竟有那样的韧性,那么娇弱的身体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和活力,竟如她的名字一般。
就像玉门关的春,微弱风中蕴藏无限的生命力,转瞬就让苦寒野外覆上一层春意。
是个很好看的男婴,李渭接过来,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给春天看,夫妇两人看着孩子的小脸庞。
“像长留小时候么?”
她问,“怎么这么小呢。”
“不太像。”
他盯着自己的孩子,“长留生的像云姐,他生的像你。”
“取个名字吧。”
她道,“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又是一年春日,玉门关外石缝里能看见点点绿意,李渭沉思片刻,想起昔日他们西行的时光:“就叫望野吧。”
“望野吗?李望野——”
她微笑,“那小名就叫莫离。”
“不,他叫春望野。”
李渭抱着孩子,“他生的像你,就跟你姓吧,以后也把岳父的血脉传承下去...”
“李渭...”
春天鼻子一酸。
“不许哭。”
他亲亲她的眼,“我本来也不姓李,本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儿,长留入了李家的族谱,这个孩子,就跟着你吧。”
贺咄带着残留的突厥余部,辜雪带着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路西迁,要往极西之地去。
李渭和春天私下去送别故人。
两个男人,年少的朋友,战场上的敌人,对立的民族,身上都流着热血和豪情。
各人的命运,如何能说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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