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眼看去,果真是如此:一众盗宝者看着少主,个个眼里都流露出关切焦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询问半句。
任那个倔强的孩子独自挣扎喘息,自行恢复。
虽然体力在一刹衰竭到了极点,音格尔的神智却是一直清醒的。
他跪倒在地上,舍弃了玉弓,用手指急切地压着自己胸口的几处穴道,用力到肌肤发青指尖苍白,才平息了体内乱窜的气脉,止住了喘息。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视觉又开始模糊——
不行,时间……快要不够了!
得快一些去!
他用手按着地面,想站起来,然而力量不够。
手一软,整个人几乎向前跌倒。
然而一只手拉住了他,让他免于在下属面前跌倒。
“你……没事吧?”
在他下意识恼怒地甩开时,那个人却蹲下来了,低眼看着他。
他的视线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执灯者的声音——眼前唯一能看到的,是那双眼睛:没有下属们对他的敬重和顾忌,只有纯粹的担忧和关怀,明亮地闪烁。
那样的眼神……
他忽然恍惚了一下,仿佛记起了极其遥远的某个瞬间。
记忆里,只有在孩童时期,母亲才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吧?但是母亲的眼神没有这般明亮清澈,而始终带了一种神经质的疯狂。
不知什么样的感受,让他不再抵触,顺从地握住了那个女孩伸过来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
闪闪执灯,照着少年苍白的脸,眼里含着担忧的光。
旁边的同伴这时才敢上前,递过了简易的食物和水:“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虽然心里焦急,迫不及待地想继续往地宫深处走去,但他也知道自己目下的体力已然是无法支撑下去,便不再逞强,点点头拿了东西,靠在第一玄室的一角开始进食。
“喝水么?”
在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带下来的食物时,闪闪在旁边递上了水壶。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终于缓解了一些,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但是他知道,毒素的扩散已经侵袭到了眼睛,很快,他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身体,自从九岁时被胞兄下了剧毒后,就一直处于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里,他再一次因为疲倦和衰竭而精神恍惚。
身侧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递过来清凉的水——依稀间,他仿佛看到了母亲的眼睛。
从小到大,用这样真挚的关切目光看着自己的,便只有母亲了吧……
他是卡洛蒙家族第十一代族长阿拉塔·卡洛蒙的最后一个儿子。
按照族里世代相传的规矩,幼子将继承一切——当时阿拉塔已经将近七十岁。
当其余八个妻子预感再也无法怀上更幼小的孩子时,尚在襁褓里的他、便成了一切阴谋诡计的最终目标。
他有过极其可怕的童年。
母亲纱蜜尔本是个温谨的美丽女性,经历了几番明刀暗箭才顺利产下幼子,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却渐渐变得脆弱而神经质,疑神疑鬼,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想要置她们母子于死地。
从音格尔诞生第一天起,她就摒退了所有侍女和保姆,坚持自己亲自来照顾幼子的一切饮食起居。
父亲宠爱母亲和幼子,听从了她的请求,在帕孟高原最高处建起了一座铜筑的宫殿,作为卡洛蒙世家新的居所。
那座铜筑的城堡位于乌兰沙海中心,高高地俯视着底下所有交通来往,不容任何人接近。
城堡里,每处转角、走廊、甚至天花上都镶嵌着整片的铜镜,照着房间的各个死角;房内日夜点着巨大的牛油蜡烛,明晃晃眩人眼目,连一只苍蝇飞进来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那座铜筑的城堡,成为他整个童年时代的牢笼。
他一岁开始认字,却直到五岁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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