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云焕颓然停手,任没有知觉的身躯靠上他的肩头,发丝铺了他半身。
他的手按在穴位上,隐隐感觉师父体内的剑气如潮般汹涌,却紊乱无序。
不是昏死,也不是睡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师父倒下,恐惧便压顶而来,比十五年前的地窖里更加剧烈。
他曾在那地窖的黑暗里濒死挣扎,立下种种誓言:决不要再落到这样的境地……决不要再被任何人欺负……也决不会再去期呆族人和亲戚来救他。
然而,一双手打开了那隔断一切的门,将他从绝地里带走的,便是如今握在他手心的这一双苍白的手。
“师父……师父。”
云焕喃喃低下头,握起那双手,轻轻递到唇边,颤抖着亲吻没有温度的指尖。
八年来,帝都里那一张张各怀心思的笑脸,觥筹交错间称兄道弟的同僚,朝上军中纷繁复杂的人事,名利场上权谋和势力的角逐——仿佛浪潮一样,每日在胸中来去,湮没昔日所有。
但他知道那些都是不可信的……那些都是假的,唯一的真实被埋葬在心底最深处。
就算昔日少年曾豪情万丈地从这片大漠离去,从帝都归来却是空空的行囊;就算那只白鹰不能翱翔九天,折翅而返,唯一打开门迎接他的依然只会是这双手……云焕陡然觉得师父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内息在瞬间微弱下去,却平静不乱。
“师父?师父!”
狂喜地脱口,云焕扶起慕湮,可虽然开始呼吸,脸色苍白的女子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弱的心跳表明生命的迹象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云焕长长松了一口气,阖上眼睛:“出去。”
仿佛不愿被傀儡看到此刻脸上的神情,云焕吐出了两个字。
在湘悄然退出的刹那,高窗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云焕霍然抬首,想也不想地凌空弹指,“啪”
的一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滚下来,发出受伤的呻吟。
蓝狐缩成一团,显然被他气劲伤到了,呜呜地叫。
“哼。”
云焕冷笑。
“焕儿你……又欺负小蓝。”
忽然间,怀里的人开口了,微弱地抬手,去招呼那只蓝狐。
他竟没觉察师父是何时醒转的。
蓝狐负痛蹿入主人怀里,慕湮怜惜地轻拍着它被剑气伤到的前肢,这次不知为何,却没有立刻开口责怪云焕,只是低头无语。
“徒儿错了。”
这样的静默反而有种无形的压力,云焕终于忍不住先开口,“请师父责罚。”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慕湮温柔的神色里有某种奇异的悲哀,“孩子偶尔做错了事,怎能随便责罚?只是记住以后不可随便欺负人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样的话平平常常,却让云焕不易觉察地震了一下,低头答应了一声。
“小蓝陪了我快十年……都老啦。”
慕湮轻轻抚着蓝狐的背,目光温柔而复杂,“你看,它的毛都开始褪色了……也难怪,孙子孙女都已有几十个了。
我每次把它赶出去叫它不要回来,它都不肯,每月去窝里看一次子孙,然后拖家带口地回来。
将来你成家立业了,可不知道会不会回这里来看看师父的墓……”
云焕这时才发觉,跟着蓝狐从高窗里蹿进来的,还有一队毛茸茸的小狐狸,个个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云焕,躲在一角,不敢上前。
云焕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低下身,对那一群小狐狸伸出手去。
但小狐狸们警觉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军人,咿咿呜呜了几声,却没有一只上前。
只有小蓝不计前嫌,从慕湮怀里跳了出来,一瘸一拐走到云焕身边,用温热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抬头看着八年前相伴的故人。
“师父,得找人来照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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