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极短的瞬间,僻静的小巷子空无一人,初透的晨光斜射下来,照得人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权微看他往后跌出去,脸色虚白,双眼紧闭,嘴唇小幅度张开,仿佛有些呐喊将出未出,阳光打在他身上,身下是被拉得很长的阴影。
某种善于无声忍耐的沉寂气质陡然从杨桢身上冒出来,权微心口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当了罪魁祸首的那只手,又鬼使神差地去拉人。
他仓促地勾住了杨桢抱头的左手肘,但对方的脚已经抓不住地了,强拽的话只会让他的脚往下出溜,情急之下权微也忘了自己那一身不让人碰的臭毛病,要拉不拉地扯着杨桢,不让他摔得太狠,同时抢上一步用左手垫住了杨桢头部下去的方位。
脑子是好东西,别又给摔了。
有权微拉的那一把,杨桢没摔太重,他也没察觉到那么浅的碰撞疼痛,躺到地上以后就往左一蜷,腾出左手来捂肚子,咬得下唇上留了道发紫的齿痕,但是硬气地没有呻吟出声。
权微就在他左边,杨桢往这边一滚,权微没时间抽出来的手臂干脆就成了他的枕头。
继短发有些扎的触感之后,权微蹲在地上,左肩被碾得往下一沉,然后杨桢这个有传染性的倒霉体,就枕在了他那只连对象都没枕过的手臂上。
权微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别人荷尔蒙燃烧的青春期,被他东躲西藏地用完了,等到家里的条件稳定下来,罗瑞笙的去世又让权微自闭了一段时间,尽管独来独往的做派被叫做了个性,让他在校园里很有名气,但除了孙少宁,权微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而天涯何处无芳草,也没人非要巴着他不放,只有初中时候同班的一个女生,坚持不懈地喜欢了他好些年,整整7年都在权微生日这天在自己的qq空间里发权微的照片,给他送祝福。
照片是一张从校园榜上照下来的头部照,像素不高,底片失了真,眼珠子一只红一只绿,像个真正的珍稀动物。
配字每年几乎都一样,写的是,祝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你,xx岁生日快乐!
权微不记得自己有跟她说过话,毕业之后也很快忘了她叫什么,只有八卦之星孙少宁专门加了别人的qq,每年非要给权微持续报道。
哇喔~小微你好像被花姑娘表白了。
又来!
羡慕嫉妒恨。
我感觉我被感动了。
真的你要不考虑一下?
……
……
权哥,你的痴情粉,好像要结婚了。
权微没多大感觉,想了想最后还是没随份子钱。
孙少宁比他怅然若失,一是同辈人慢慢都都踏上了升级为长辈的路,二是孙少宁假设了一下有人单机地暗恋他7年,他说他会感动成狗。
权微没觉得感动,又不喜欢别人,可快别感动了,他只是觉得那个女生浪费了很多年,并且常常被孙少宁叨叨得很困扰。
今年他老铁终于消停了,但好像来了个更了不得的麻烦精。
权微现在就很困扰,因为杨桢看起来不是太好,捂着肚子,脑门上的冷汗一会儿就聚成了滴。
他拍了拍杨桢的脸,想看这人意识还清不清醒,杨桢挨了不轻不重的两下,睁开眼睛声音很小地说他肚子疼。
权微在原地冷眼看了他一会儿,心里都没有想走的念头,蹲在原地琢磨着报警等人来救吧,杨桢又抓瞎地摸到了他的手臂,然后一把死死扣住了,权微被他捏得生疼,特别后悔自己今天来了菜场。
手不是他的,肚子又是他的了,权微心想真是日了鸡。
巷子是居民小道,平时也就走个自行车,这会儿卖菜的人全在看热闹,于是这里连个拉菜的篮子车都没一个。
杨桢浑身像面条,根本走不了路,权微搀着他,没两步就得将杨桢往上抽,他不耐烦的脾气没几米远就发了,干脆将杨桢背了起来。
他看着瘦,但是背着比他还略微厚实一点的杨桢竟然稳得很,腰背折成一个角度,杨桢的上身就安分地趴在上面。
被固定在一个姿势以后,杨桢的腹痛平均下来,不再一阵一阵地发作,他习惯了那种疼痛等级,五感才慢慢地收回来,感觉到权微肩膀上有块骨头特别尖,硌得他脸疼。
有些为人的基本道义,人若信奉就该以身作则,但不能对别人抱有奢求。
有成见也会出手相救,赶他走也没将他弃之不顾,第3次帮忙,嘴硬心软没跑了——
杨桢艰难地将左手抬起来,垫在了权微的肩膀和自己的脸中间,他知道该怎么跟权微打交道了。
权微被他拱得有点痒,停下来忍了口气,说:“再动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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